第三章 · 二(1 / 2)

可是那声音还是在窗外哭叫着:“放我进来吧”那小手还是紧握不放,简直把我吓疯了。

“我怎么能够呢”我终于说了。“你先放松我呀,假使你要我放你进来”

那小手指果然放松了,我赶忙把手从碎洞里抽回来,急忙堆起一大叠书本,抵住窗子,还把两只耳朵捂住了,不敢听那哀求苦饶的声音。

我仿佛把耳朵捂了一刻多钟,可是两手一放,再听一下,那凄厉的呼声又来了

“滚开”我叫嚷道,“我永远不会放你进来哪怕你苦求二十年也没用”

“已经有二十年啦,”那声音凄楚地呻吟道,“二十年啦,我流落在外面二十年啦”

接着,外面就起了细微的抓挠的声音,那一叠书动摇起来了,像有谁在把它往里推。

我想要跳起来,可是四肢不能动弹,我感到一阵疯狂的恐怖,竟放声大叫起来了。

真叫我心慌意乱,我发觉那一阵子大喊大叫并非是虚幻的。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了我的房门;有人用力把房门推开了,接着,有几丝光线从床顶的方孔里漏进来。我还坐在那里发抖,抹着挂在额头上的冷汗。

那闯进来的人好像踌躇了一下,在喃喃自语。最后,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口气说道:“这里有人吗”

显然,他并不指望得到回答。我想我还是说出我在这里的好,因为我听出来,那是希克厉的口音,如果我不吭一声,怕他会来搜查。打定主意,我就翻身拉开床门。我很难轻易忘掉我这个举动所产生的后果。

希克厉站在门口,只穿着衬衫和长裤,拿一支蜡烛,由着烛油滴在他的手指上,他那张脸,就像他身后的墙壁一样白。这橡木柜的一声吱咯,叫他像触电般直跳起来手里的蜡烛直跳到几英尺之外。他震动得多厉害,几乎没法把蜡烛拾起来了。

“不过是你的客人罢了,先生,”我叫了出来,免得他再惊惶失措,露出胆小的狼狈相来。“真倒霉,我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喊了起来。对不起,我惊吵你了。”

“啊,老天来收拾你,洛克乌先生我但愿你下xx去,4”我的主人开始说,把蜡烛放在椅子上,因为他再没法稳稳地拿着这支蜡烛了。

e4当为“下地狱去”。当时书本上遇到过于露骨的渎神或粗野的词,常故意删去,以适应上流社会的语言习惯。e

“是谁把你领到房里来的”他说下去道,把指甲掐进了手心里,同时磨着牙齿,好抑制上颚骨的痉挛。“是哪一个我恨不得这一刻里把他们撵出大门去”

“是你家的女仆齐拉,”我回答说,一边从床上跳下地来,匆忙地披上衣服。“要是你这么办,我才不管呢,希克厉先生;这么办对她也不算过分。我看她是在拿我作牺牲,好再一次证明这个房间闹鬼。嘿,是的,是闹鬼挤满了大小鬼怪我可以说,你有理由把它空关起来。谁也不会感谢你,为了在这个洞窟里打了个盹”

“你在说什么呀”希克厉问,“你又正在干什么给我躺下去,睡完这一夜既然你已经在这里了。可是,看老天面上,不要再闹出这种怪声来了。除非有一把刀子正架在你的脖子上,再闹是决不会原谅你的”

“要是让这个小妖精从窗子里钻进来,说不定她会把我掐死呢”我回答道。“我可不能再忍受你那殷勤好客的祖先来折磨我了。那位杰伯勃兰德罕牧师可是你母亲方面的亲戚还有那个小妖精卡瑟琳林敦,或者是欧肖,或者管她叫什么名字她一定是个给换过的孩子5坏透的小东西她告诉我她在原野上流浪了这么二十年了这正好是她造孽深重、罪有应得的报应,那是毫无疑问的了”

e5指又丑又笨的孩子。英国迷信的说法,仙人要偷窃人间聪明俊秀的婴儿,用又丑又笨的婴儿和他“调包”。e

这几句话刚出口,我就想起了在那本书里,希克厉跟卡瑟琳这两个名字的关系来。方才我竟完全忘了,直到这会儿才记起来。我不由得为自己这么鲁莽而脸红起来;可是我只装作不知道有什么失言的地方,急急说下去道,“那真情实况是,上半夜我还没入睡的时候”

说到这里我又打住了。我原是想说,“我翻读了那几本旧书,”但这样岂非露了口风,书里的字迹和正文我都看过了吗于是我就当即改口道:“我看见窗台上画着几个名字,就反复地念来念去,想借这单调的玩意儿给自己催眠,就像计算数目一样,或者呢,”

“你跟我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呀”希克厉发作了性子,怒吼道。“你,你怎么敢在我的家里天他讲这话真是发疯啦”说着,他还气得拚命敲自己的额头。

听他说出这种话来,我不知道该生气好呢,还是作进一步解释好。但看他的样子激动得厉害,我动了怜悯,便继续跟他说明我作了怎样一场噩梦,还声明“卡瑟琳林敦”这个名字我过去从没听说过,只因为多念了几遍,印进了脑子,在我一阵子胡思乱想的当儿,它竟变成一个人了。

我这么说的时候,希克厉一步一步地往床那头退缩,最后,坐了下来,几乎躲在床后面了。但听他急促不匀、时时停顿的呼吸,我猜想他一定在拚命想把汹涌起伏的情绪压制下去。

我不打算让他知道我听出了这种内心的挣扎,便故意在穿着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声响,看看我的表,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一夜怎么过得这样长,“还不到三点钟呢我简直可以赌咒,这会儿已经六点钟了。时间在这儿停顿下来了。我们准是在八点钟就回房安息了”

“在冬天总是九点钟睡觉,四点钟起身,”我的主人说,抑制住了一声呻吟。看到他的胳膊动作的影子,我想象他正在挥掉他眼角里的一滴泪水。“洛克乌先生,”他接着说,“你到我房里去吧,你这么早下楼去,只是给别人添麻烦罢了。你那胡闹的哭喊,把我的睡梦赶得连鬼影儿也没有啦。”

“我也没法再睡啦,”我回答说。“我到院子里去散散步,等到天亮我就走。你也不用担心我以后会再来打扰你了。我那喜欢和朋友交往,觉得是种乐趣的毛病不管是在乡村还是在城里已经给治好啦。一个有见识的人有他本人给自个儿作伴,应该感到满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