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靠着楼墙,断了过往(2 / 2)

择天记 猫腻 5886 字 2个月前

因为这一剑越不过去,想要同归于尽,先便要两剑相遇。

陈长生不想手里的短剑与苟寒食的离山剑相遇,因为一朝相遇,便会有变化,这种剑道方面的考较,他无法做到比苟寒食更准确。

开始的时候,是苟寒食不想与他两剑相遇,现在则倒转了过来。

怎么办

二楼窗畔观战的人们,正自震惊于苟寒食孤苦一剑的绝妙,紧接着,便被陈长生的剑招震慑住了心神,惊呼连连响起

陈长生侧踏,踏破青石上的积水,曲肘带起一道雨水,依然直刺,短剑的剑锋带着淡淡的金光,向着苟寒食刺了过去。

一道淡淡的血腥味出现在洗尘楼里。

这味道来自他与苟寒食身上的伤口,也来自先前那些参加对战的考生们流的血,但更多则是来自他的这招剑法。

“这是国教真剑吗”一名圣堂大主教神情骤凛,喃喃说道。

徐世绩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厉声喝道:“这招不是已经被禁了”

摘星学院院长说道:“应该还留在国教学院的藏书馆里。”

陈长生正在用的这招国教真剑,还有个更出名的名字,叫做杀戮之剑,乃是国教学院某位前任院长的秘剑,据说多年前那位堕入杀戳之道的院长被教宗大人强行镇压的时候,竟用这式剑法重伤了教宗大人。

如果说苟寒食的那一剑在于孤寒,在于坚持。

那么陈长生用的这一剑,则在于杀戳,在于疯狂。

如此两剑相遇,谁会占得上风

洗尘楼里的残雨骤然消散,湿漉地面残着的些微黄沙却跃离而起。

两道剑风缭绕不绝,劲意四处逸散,黑色的楼檐被风吹的不停轻响。

苟寒食和陈长生已经分开,流了更多的血,受了更多的伤。

没有人看清楚先前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但那两剑应该还是没有相遇。

莫雨的视线下移,落在苟寒食身前的脚印上,确认竟是他先退了,不由有些震惊,细眉微挑,眼中生出复杂的意味,唇角却扬了起来。

楼内一片死寂,人们震惊不断。

秋山君和徐有容没有来参加今年的大朝试,很多人都以认为大朝试难免会有些失色,然而谁能想到,这场大朝试的决战竟打到了这种程度

从开始到现在,陈长生和苟寒食对剑已近半百次,然而他们的剑却始终未曾真的相遇过,再然而,他们已经受了无数剑伤,甚至好几次距离死亡只有瞬间,这等心志手段,这等剑道修为,实在是令人赞叹无语。

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修行的他们怎么能掌握如此多近乎失传的秘剑苟寒食甚至自创出如此完美的剑法

当然,他们可以凭借境界和修为方面的优势,无视苟寒食和陈长生的这些剑招,直接凭实力碾压,然而如果是境界相同的情况呢要知道苟寒食和陈长生都不足二十岁,便能知道如此多的剑法,知道何时该选择何招,做出近乎完美的选择,这种能力实在有些令人瞠目结舌。

陈长生更是掌握了那么强势惨烈、只为同归于尽而生的剑招,连接不断地施展出来,更可怖的是,所有人都从他的选择和剑意里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少年就是想要拿大朝试的榜名,为此他连死都不怕

“这样下去是会死人的。”陈留王看着场间诸人说道。

人们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有些担心。他们当然可以阻止这场疯狂的战斗继续进行,但是大朝试的名还没有决出,苟寒食和陈长生怎么可能同意,如果要评定胜负,陈长生一直在靠死亡在寻觅胜机,如何判他负

好强大的一剑。

陈长生想着先前苟寒食由天而地的那道寒酸剑,默然想着,如果最后关头苟寒食没有收招,或者此时自己真的就败了。

“为什么你最后退了”他看着苟寒食认真问道。

苟寒食想了想,说道:“我这一剑是用来切冷粥的。”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问道:“然后”

“当年的冷粥都是我母亲熬的。”

“然后”

苟寒食说道:“她还活着,所以我必须活着。”

陈长生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抱歉。”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苟寒食看着他问道:“大朝试榜名,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比生死更重要

陈长生反问道:“你呢对你来说重要吗”

苟寒食说道:“对每个修行者来说,这种荣耀都是重要的,而且我离山剑宗已经连拿了两届榜名,总不能在我这个二师兄处断了。”

“原来如此。”

陈长生想了想后说道:“抱歉,大朝试榜名对我来说更重要,所以我不能退,我没有退路,你有退路,所以这对你本身就不公平。”

苟寒食说道:“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隐约能感觉出来。”

陈长生举起手里的短剑,斜指向地,说道:“前面对战里,庄换羽曾经对我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想来,他说对了。”

黄沙轻飞,楼外蝉鸣更躁,天空里流云不安。看着他的姿式,感受着他的剑意,苟寒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神情微变。

陈长生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我真的没有退路,也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所以我哪怕穿着鞋,我始终还是个打赤脚的小子。”

苟寒食说道:“鞋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本来就很奢侈。”

“所以我要向你说抱歉。”陈长生说道。

在洗尘楼外,唐三十六给他交待过很清晰的战略,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胜之以力,重攻心,然后才是试剑。陈长生没有这样做,直到此时才开始认真地与苟寒食交流,因为这代表着尊重,之所以这时候开始说,是因为他能感觉到胜负便在下一剑里。

苟寒食问道:“下一剑,我准备用夫子剑,你呢”

陈长生说道:“离山法剑的最后一式。”

苟寒食知道原来自己没有猜错。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望向楼外的碧空,觉得有些饿,想吃些稀饭。

过了很长时间后,他摇了摇头,把剑收回鞘中,转身离开了洗尘楼。

楼里只剩下了陈长生一个人。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场间,看着对面灰白的石壁,微微偏头,似乎有些惘然。

非常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看了很长时间,才醒过神来,觉得有些累,想要休息会儿。

他向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壁,慢慢地把短剑鞘中。然后他坐了下来,擦了擦额头,却分不清袖子上的是血还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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