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琬哥哥,宝妹妹(1 / 2)

应天府距离苏州府四百余里,赵捕头三人日夜兼程,在沿途十余座官民两用驿站的协助下,仅用两日便抵达了目的地,进城后,他们直奔府衙找到苏州同知,奉上了马县令写的亲笔书信。

得知情况后,同知二话不说,当即便来到从苏州府首县吴县,从县衙存放的卷宗中找到了封氏目前的住处,并派府衙的小吏与赵捕头三人一同前往。

大晋律中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一次拐卖两人及以上或造成一人死亡的一律判处死刑,绝不轻恕,但这种事从古至今向来都是屡禁不绝,无法根治的,总会有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的畜牲为了从中牟取利益而铤而走险。

无奈于刑侦技术的落后,想从茫茫人海中找到被拐走的孩童无异于痴人说梦,经验老道,出手利落的拐子不是傻子,比如一个拐子今天在苏州府拐走了一个孩童,过几天后他可能就在百里之外的无锡府将孩童给卖掉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却叫官府怎么将他绳之于法。

没办法,官府只得记下每个前来哭告自家孩子失踪了的父母的信息,包括名讳、年龄、居住地,并承诺会尽可能的为他们寻找,一旦有所发现,必将第一时间上门通知,就像那些和香菱一起被拐子卖来卖去的年轻女孩们,她们获得解救后都被江宁县衙依次送回家了。

当年,因为下人的粗心大意,香菱在元宵节灯会上被拐子抱走了,甄士隐和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在苏州城内找了三天三夜,仍然未果后便将此事上报给了吴县县衙,小吏按照规章制度记下了香菱的性别、年龄、体貌特征以及她父母的情况,所以苏州同知很轻松的便给赵捕头三人找到了一条明路。

封氏是苏州本地富户封家的小姐,后嫁到了资产丰厚的甄家,与甄士隐为妻,婚后的生活也算美满,可这份美满并没有维持几年,厄运便找上了门,先是女儿失踪,没几天家中又突发大火,几代人积累的财富毁于了一旦。

甄士隐只得去投奔老丈人,封氏的父亲封肃是个见利忘义,捧高踩低的市井小民,见到东山难再起的女婿自然也不给什么好脸色,像打发叫花子一样,随便给夫妻二人几亩劣田,几座破屋,还时不时夹枪带棒的指桑骂槐几句。

封氏选择直面命运给予的痛苦,两眼不见封肃的冷脸,两耳不听封肃的冷语,每日做一些针线活养家糊口,时时刻刻期待官府能给她带来找到了她女儿的好消息,而不堪欺辱,万念俱灰的甄士隐却选择了逃避,和一个招摇撞市的跛足道人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当得知自己女儿不仅还活着,并且活的很好时,封氏呆立当场,她张着嘴巴“啊”了好一会儿也“啊”不出个所以然来,强烈的喜悦感让她几度晕厥了过去,待清醒之后,她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跟着赵捕头师徒三人离开了娘家。

本来两到三天就能回到应天,却不曾想天降暴雨,雨天视线不佳,道路泥泞不堪,车马难行,赵捕头临时决定在苏州城外的某家村野酒店中等雨停了再走,顺带歇歇马,于是便耽搁了几天,

应天城,兴安坊,杏花巷。

一个两鬓斑白,满脸都是泪水的妇人从马车里探出头,她东看几眼,西看几眼,嘴里一遍又一遍叫着“英莲,你在哪儿”,眼见她就要一脚踩空,贾琬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了她,真好,自己又做了一件好事,自己真是一个好人呐

“夫人,您不要急,香菱也就是您的女儿甄英莲此刻就在院子里洗衣服呢,我带您去见她,请跟我来。”

赵捕头完成了使命,带着两个徒弟牵着马车悄悄的离开了,待贾琬想要回头向他们致以谢意与谢礼时,却发现巷子里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只剩下一只在追逐一只黄色蝴蝶的小狸花猫。

“香菱香菱英莲英莲”

贾琬单手扶着快站不住脚的封氏,用力的敲了敲院门,经过大半个月的亲密相处,贾琬发现香菱有一个小癖好,她在做家务时喜欢边做边唱歌,而且是全身心投入的唱,完全沉醉在她的小世界里,叫她的声音不大一点,她有可能都听不到,这不,她现在就在唱,唱的是贾琬教她的那首梦里水乡,萝莉音软软糯糯的,煞是悦耳动听。

“看那青山荡漾在水上,看那晚霞吻着夕阳,我用一生的爱去寻找那一个家”香菱一边唱歌一边打开了院门。

“爷,英莲是谁呀,我”陡然看见贾琬身边的陌生人,她后退了两步,一脸的怕怕,当时贾琬把她带去孙大娘那儿时她也是这个反应,她就像刚入幼儿园的小朋友,拉着他的衣袖哭着求他别走,她以为贾琬把她卖给孙大娘了。

贾琬永远都不会忘记,忘记那天的黄昏,自己踩着橘黄色的晚霞,拎着一盒酸甜的青梅去接她,她看见自己时所绽放出来的笑脸,无比的甜蜜,甜蜜到让他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那是他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来自家的温暖,从那以后,她就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一个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或是看见了香菱眉间那颗最具标志性的胭脂痣,又或是母女连心,封氏一眼就认出了香菱正是与她整整失散了,也想念了十二年的女儿,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贾琬连忙去掐她的人中。

封氏悠悠转醒,她朝香菱伸出手,颤抖着两片嘴唇,含着泪呼唤道:“英莲,英莲,我是娘,我是娘啊。”

香菱怯怯的看了一眼封氏,又怯怯的看向贾琬,两只还沾染着些许泡沫的小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她很害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多了一个娘,更不知道这个娘会不会伤害自己。

贾琬鼓励道:“香菱,有我在,你别害怕,她真的是你娘,乖,过来给你娘跪下。”

香菱乖巧的点点头,走到封氏面前跪下,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是那样的真实,封氏大叫一声,一把抱住她,放声大哭起来,其声之大,把几只站在枝头上交头接耳的喜鹊都给吓跑了。

母连子心,子亦连母心。

当封氏的泪水落在香菱身上时,她终于有了反应,似乎是隐约想起了自己娘亲的模样,又似乎是隐约想起了那段阖家欢乐的美好时光,她也哭出了声,相认是有些仓促,但没关系,只要她在封氏的怀抱中能有安全感就好。

贾琬关上院门,将聚成一团指指点点的街坊邻居们挡在了门外,闻讯赶来,以为发生命案的两个衙役也被他客气的打发走了,香菱的一声“娘”唤醒了封氏深埋在内心深处的母爱,她哭成了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女儿白皙细嫩的脸颊,纵使生死未卜,纵使天各一方,杳无彼此音信的母女二人依然用另一种足矣跨越千山万水是方式陪伴着对方,度过一个又一个用眼泪堆砌而成的深夜。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民妇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啊”见到女儿不仅白白胖胖的,身上穿的裙子一看也不便宜,发髻上还有一根银簪子,脸上和手上也没什么伤痕,可见眼前这位是真心疼爱她的,封氏拉着香菱跪下来就要给贾琬磕头,除了磕头,她找不到第二种方式去表达她的感恩之情。

贾琬将母女二人扶起来,道:“甄夫人,我有一件事要跟您说明。”

“您说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