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姓窃明正文卷第2章潞王殿下不会是社恐吧“王爷,门口又有官员来拜见了,是否要老奴伺候您更衣准备”
信阳府衙隔壁,一处临时简单整修的大院内,潞王朱常淓正在花园亭中指点女儿琴艺,忽然一个宦官就进来通报。
那宦官很有眼色,也知分寸,并不问“王爷是否要接见”,只说“是否要老奴伺候更衣”,
一来显得他并不是在请示主人的决策,而是在请示他有什么要做的,似乎很勤勉。
二来么,也潜移默化地传达了一个“王爷肯定会倾向于接见这位来客”的心理暗示,这一点似乎都没必要问了。
然而,朱常淓跟身边的亲随宦官,也是打了几十年交道,哪里会不了解下人。他只是短暂一愣,就出言点破:
“孤又没说要见,你这奴才瞎忙活些什么说多少次了,不要落下结交文武外臣的把柄传到陛下耳朵里,又徒惹是非”
朱常淓是個极度胆小怕事的人,当初他父王死的时候,他才六岁,上面原本有好几个哥哥,但都夭折了,死在父王前面,这才轮到他继位。
他从小也没被培养过怎么当好王爷,更别说其他的了。最大的爱好,就是弹弹琴,读读佛经,把玩一下各种古青铜器香炉。
最多再加一条收藏名香,不过那也只是对弹琴和香炉爱好的延伸而已,是为了焚香抚琴和焚香礼佛。
这不,此时此刻,他坐在铺了锦垫的石墩子上,一边训斥老宦官,一边还亲手操刀往一个东晋的鎏金博山炉里刮着阴沉香,再用工具轻轻压实。
老宦官挨了训,又怕自家王爷得罪人,只好委婉多说几句:
“老奴知道王爷的苦衷,不过今儿来的,是湖广巡抚沈树人。他一登门,就说进城时已经路遇了福王,却没见到王爷您,担心王爷身体抱恙。”
朱常淓听了这解释,态度才稍稍缓和一些,对方来得有理有据,直接拒绝有点失礼。
就在这时,他眉头一皱,原来是旁边的女儿朱毓婵弹错了一处手法,还是个很低级的错误,这一下子就让朱常淓不能忍了,也转移了话题:
“教多少次了这鸥鹭忘机之曲,首在心怀淡泊,弃绝巧诈,则天地万类自然亲近。每调末尾,只求古拙,无需花哨巧饰。
似你刚才这般忍不住细扫炫技,如何能得淡泊之真髓这宁神香是白点了回去把指法释觤篇抄录一遍加深印象”
原来,朱常淓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女儿弹错的这个曲子,不是别的,正是他所著的古音正宗里详细解读过的五十首古曲之一、鸥鹭忘机。
女儿连亲爹亲自写过教材、深入解读过的曲子都掌握得这么差,难怪他会恨铁不成钢。
而这首鸥鹭忘机的古曲,来自于一个列子汤问里的典故:有个人很爱海鸟,每天到海边跟鸟一起玩,久而久之海鸟都跟他亲近。有一天他爸跟他说:听说海鸟都不怕你,你趁机抓一只回来给我玩。第二天这人再去海边,就再没有海鸟敢飞下来跟他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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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很多人其实也听过这个典故,只是不知道名字。
朱常淓在古音正宗里解读这首曲子,就强调这首曲子是要展现“淡泊名利、不以世事为怀,则天地万物都会以为你无害,与你亲近”,所以指法一定要古拙正统,中正平和,一切花里胡哨的技法都不要用。
如果生出了名利之心,占有之心,就得不到天地万物的自然善意了。
有时候,朱常淓亲自弹起这首曲子时,也会忍不住想:孤都这么废物了,按说天地万物都该知道孤人畜无害,没有威胁,从而跟孤亲近善意才对
然而,此时此刻,他刚刚不由自主往那儿脑补、感慨,平时学琴很认真的朱毓婵,却不再逆来顺受,而是帮着那老宦官一起劝道:
“父王,如今之世,心怀淡泊,弃绝巧诈,有用么如果人畜无害,对人没有威胁,就不会招来灾祸。
那天下藩王,比您威胁大的多了去了,李自成怎么就一路追着我们撵,都追杀两三个月了
我看列子就是骗人的,海鸟肯下来,肯定是海滩上有海螺蚌蛤可以吃,李自成追我们,也是一样的啊。”
朱毓婵年纪尚幼,她原本接受父王的教育,让她清净淡泊,她也不觉得有错。
可这两个多月相对颠沛流离的苦日子过下来,也让她幼小的心灵产生了不少怀疑和动摇。
世上哪有淡泊名利就能避灾远祸的道理灾祸根本就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应该要反击
“你你居然敢顶嘴了”朱常淓被女儿直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拿古音正宗和列子上的解读反击,一时也是语塞。
加上他性情懦弱,也做不出直接体罚的事来,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打了,只是一个人气咻咻的。
朱毓婵也没想父王生气,见状又有些愧疚,拿着绢帕亲手给父王揉胸顺气,嘟囔着说:
“孩儿也没想气父王的,只是觉得再这般一味不问世事,指望靠淡泊在这乱世远祸,太不实际了。有英武敢战,能为我们御侮的忠臣良将,为什么不勉励呢。
像开封的周王叔那样,直接毫不避忌,以王府名义开仓犒军,激励将士们与贼人血战,保卫封地,不好么
咱散银子犒军都只敢偷偷摸摸散,就怕被李自成报复,这叫什么事儿我们自己都没信心,将士们还怎么有信心死战”
朱常淓被说得,字字句句心中都在滴血,但他也知道女儿说得都对,是自己太胆小,总是怕被人报复。“罢了罢了,听你的便是。咱也不是结交文武,只是被撵得这样了,迫不得已模仿周王激励士气而已,陛下应该也不会怪罪吧。”
想明白这层道理,朱常淓也觉得已经耽误得太久、太失礼了,索性就好好让那老宦官服侍他郑重更衣了一套礼服,这才出去接见沈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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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也好跟人解释:刚才沈树人来时,王爷正在沐浴更衣,这才让他等候多时了。
朱毓婵在旁,见父王答应了,这才喜道:“父王英明那孩儿也跟着一起见见那位沈抚台吧。坊间都说他神机妙算,孩儿有些好奇呢。”
朱常淓一边换衣服,一边又皱眉,觉得女儿总是整些幺蛾子:“你一个姑娘家,怎能见外客”
朱毓婵有些失落,却也找不到借口,只好放弃。
她扶着父王来到宅院正堂后,朱常淓在屏风后正了正冠,这才露面。
而朱毓婵就躲在屏风后面,没有得寸进尺,但也不走。
朱常淓看了一眼女儿,也只是无奈溺爱地苦笑了一下,对这种程度的胡闹,并不阻止。
“下官沈树人,拜见潞王殿下。”沈树人已经在那儿喝茶等候多时,见到王爷立刻起身行礼。他带来的见面礼,也都已经提前被宦官收好了。
这种级别的拜会,当然不会把礼物当着主人家的面拿出来,都是直接交给下人的。对方也不会当面拆看,都是客人走了之后才问收到了什么。
又不是差钱的主,谁会在乎礼物呢。
朱常淓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树人,也是不由诧异:“真是后生可畏,早就听说沈抚台是当世罕有的青年才俊,没想到竟能如此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