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诚看到罗颂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头儿是被几个亲卫架着脚步沾地儿的飘进来的。
一路之上,这老儿每天只休息一个时辰左右,到最后,更是命令属下将自己捆在马上面,昼夜赶路。
“集结你所有能派出的军队,马上勤王东京”眼神儿都有些涣散的罗颂看到张诚,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两眼儿一翻白,昏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是一天一夜之后的事情了。
“罗相公,您醒了,可是吓死我了”得到通报的张诚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精神略微恢复了一些的罗颂,道。“大夫说,您疲累过度,需要好生休养几天。”
“我哪里有时间休养”罗颂摇头:“我跟你说的,要你集结军队准备勤王之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相公,自然是一切都在准备中”张诚点了点头道:“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容职下给你禀报。”
“说”
“陕西禁军、厢军、团练如今全员加起来,只有五万余人,这些人,目前都集中在三川口等要塞,防范西军入侵,崔昂在西北的溃败,让我们不得不大步后撤,西军已经占领了绥德、环庆等地。”说到这里,张诚叹了一口气:“不瞒相公,眼下我实在是无兵可派。”
罗颂眉毛一挑,张诚却又接着道上:“萧定行事,让人琢磨不透,在得知辽军入侵之后,他却下令西军停下了脚步,更是释放了大批被俘士卒,由崔瑾率领,回到了陕西,这些人,现在已经撤到了延安府。”
“多少人”罗颂问道。
“一万余人。”张诚道:“据崔瑾说,这些人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勇之士,而且他们的家卷都在东京城中,不怕这些人不拼死一战。”
“好”罗颂抚掌而笑:“萧定终究还是识得大体的,而崔瑾比他老子可也要强得多了。”
“崔昂、曲珍他们还没有回到汴梁吗”张诚有些讶然地问道。
罗颂摇头:“至少我离开汴梁的时候,还没有看到他们,兴许是路上走错过了吧不过依我看来,崔昂那里还有脸面再回去,就该在路上找个水塘把自己淹死了算数。居然还有脸活着,也真是让人不耻。”
“相公,崔瑾此刻正在外头等着拜见您呢”张诚神态微窘,虽然不耻崔昂为人,但崔瑾与他却也是自幼相识,关系并不差。
“便是当着崔子喻的面,我也是这么说”罗颂却是昂然道:“让他进来吧”
崔瑾就在门外,自然是听到了罗颂对于父亲的评价,脸郏通红却又发作不得。
面对萧定之时,崔瑾敢叫嚣要是萧定再说他老子就要与萧定拼命,但在罗颂对自家老子的臧丕,他却只能低头听着。
人家不但位置高,辈份更高。
有这个资格。
“罗相公,下官无话可说,唯有鞠躬尽萃,拼死一战,方能洗刷身上污渍,请相公给予我这个机会”崔瑾一拜到地。
“起来吧”罗颂沉着脸道:“这一万余人,新败之余,能战”
“已经延安府重新武装,随时都能开拔。”崔瑾到:“勤王东京,也是救他们自家父母妻儿,如何不能战只要相公一声令下,立即便能开拔。”
“好,那你下去准备准备,明日,你部先开拔,随后,张诚亦会率部赶到”
“陕西禁军能走吗张诚一走,只怕西军就会乘虚而入,放在眼前的肥肉,他们岂有不吃的道理”
罗颂沉默片刻,道:“我会去见萧定一面。即便萧定真要吃这块肥肉,那也比给了辽人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崔瑾、张诚二人都是默然无语。
“只要勤王成功,保住了东京,即便陕西路丢给了萧定,接下来局势稳住了,自然也能拿回来。”罗颂道:“张诚,安排一下,我要见萧定。”
萧定恭敬地将罗颂迎进了军帐。
次日,崔谨率部先行,而罗颂却是出了三川城,一路向着定军城方面而去。
此刻的萧定,正在定军城。
罗颂必须要见到萧诚。
光是崔瑾这一万人,只怕对大局起不到什么作用。
但想要将张诚麾下军兵全都带走,就必须要与萧定达成一致。
而且罗颂心下又何尝没有私心呢
如果此时,他能说服萧定一齐出兵援救汴梁,或者能让萧定出兵攻击辽国上京道诸地,不但能解大宋一时之危,更能让萧定与大宋和解,便是重归国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过去官家也好,朝廷也好,是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但现在就不同了。
只怕他们对于萧定的加入,是巴不得呢
问题是,萧定会同意吗
答桉是否定的。
跪坐在罗颂的下首,萧定为罗颂倒上了殷红的葡萄酒。
“这是行商西域的商队带回来的,味道倒是上佳。”萧定微笑着道。
轻啜一口酒,罗颂叹息一声,问道:“长卿,真的不能吗”
“世叔,非是不愿,而是不能”萧定道:“辽国这一次算是算计到了极致,萧思温、耶律环、崔昂三路夹攻,我虽然击败了其中两路,看起来光鲜无比,但其实损失极大。而且治下回纥人,回鹘人,甚至于一向都很稳定的吐蕃人,都蠢蠢欲动起来。我麾下兵马,能够压制下境内的这些势力就已经很吃力了,而且西域边陲之地,黑汗人再次集结了重兵。”
“也是内忧外患啊”罗颂摇头。
“不瞒世叔说,要不是这一次辽军入侵,宋国有亡国之虞,我必然会驱兵劫掠整个陕西路以弥补我这一次的损失。”萧定嘴角微微上扬,“眼下,我能做的,就是在现有的战线之上停下脚步,再不向前前进一步,张诚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所以,我也不会容忍辽国灭了大宋。”
“如此甚好。”罗颂道。“秦凤路,陕西路,河东路大概能凑齐十万大军,京东京西淮南等地,也能用最快的速度派出援军。只要能与辽军形成僵持之势,大宋各路援军必然能源源不绝地抵达,胜利便可期了。”
“但愿如此”萧定冲着罗颂举起了酒杯:“侄儿祝世叔心想事成。”
“长卿,你心中可有恨意”
“说没有,那是假的。”
“官家亏欠你萧家,朝廷亏欠你萧家,甚至于我罗某人也亏你萧家,但国朝百姓不曾亏欠,长卿,为了国朝百姓,为了我汉人苗裔,还请放下心中执念,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并肩携手。”罗颂眼巴巴地看着萧定。
萧定哈哈一笑:“世叔,我不过是做我能做的而已。不过呢,我倒也不认为汴梁的朝廷垮了,我中华传承就会垮了。”
罗颂脸色一垮:“长卿,你是在说萧二郎吗”
“不错,罗三也在那里吧”萧定笑道。
“可朝廷垮了,这天下,就没有了主心骨啊”
“这个无能的朝廷真要垮了,也没有什么,说不定会有一个更好的站出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萧定不以为然:“世叔,言尽于此,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至于能不能打赢,我现在实是在爱莫能助。这也是汴梁的官家自己作的孽,所以,这个后果,他也要自己承受。”
说到这里,萧定冷笑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愚蠢狂妄自以为是的人。”
“你跟萧三娘子有联系吗”沉吟半晌,罗颂还是问了出来。
萧定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萧三娘子在辽国如今权势极大,听闻几乎与皇帝能够分庭抗礼,如果”
“萧绰不是萧旖,您可能还有所不知,这一次辽国攻宋,主导者并不是他们的皇帝,而是他们的皇后。萧旖是我的妹妹,可她早就不在了,萧绰是辽国的皇后,与我萧家,没有任何的瓜葛。当初可是您亲自写信通知的我,说我家小妹,病死在了宫城当中。”
罗颂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萧家三兄妹,如今天各一方,可他们却掌握能让这天下地动山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