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么军阀腐败,藩镇割据,内阁傀儡,外强中干。这些军阀自相残杀的时候,无一不骁勇善战,可是面对列强的时候,却个个软弱可欺。慕容父子拱手将横川以北大半领土让给俄国人,那是几百万亩的森林、矿藏、土地李重年跟日本人勾搭太租借军港,活脱脱想要引狼入室,而西北的姜双喜跟英国人不清不楚。
“这些军阀,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想这抢粮、抢地盘、抢政治资本,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正替国民、替国家在着想。他们都是外国人的走狗。要想让这天下太平,要想让国人过上好日子,就得先消灭这些军阀。”
秦桑怔怔地看着他,他的声音极其细微,他只要稍稍动一动,几乎就听不到了。
他一字一句,声音仍旧非常轻,可是咬字极准,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宣诉:“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混蛋,可是我并不是为着我自己。你知道我的父母、我的兄长、我的姐妹都是怎么死的么”
“他们都是死在徐庄,李重年和姜双喜那次内战,害死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人家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家破人亡你以为我就不想报仇吗你以为我就不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吗可是国破家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国都摇摇欲坠了,还有什么家可言我的家是毁在军阀的手里,还有千千万万的家,都是毁在这些人手里。比起他们做的事情,我利用一个无辜少女的感情,算什么卑鄙。”
秦桑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不由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仿佛是悲悯,又仿佛是难过。
“你嫁给易连恺,我心里好过吗当初你给我写信,约我一起出走到外洋去,我接到那封信,心里就像刀子割一样。我知道我没办法带你走,我知道我若不带你走,你就是要落到那火坑里,可是我有什么法子。”他的眼睛里渐渐含了一层雾气,“我天天在你身边,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看着你跟他他又那样对你,你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都知道,可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心里难受。”
秦桑整个人都失了力气一般,微微后仰,靠在了沙发上。
他却终于伸出了手,仿佛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可是终究没有。
屋子里静得听得见外边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呜咽着,仿佛有人在那里哭。或许是又要下雪了,也或许是窗外的树,扫过玻璃,一阵沙沙地轻响。
她的脸色苍白,只有唇上有一抹红色,整个人孱弱得像个小孩子。无助而无望,可是眼睛并没有看着他,她心里也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而且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尤其易连恺随时都会回来,他原不该对她讲这么多话,只是因为她逼着他,她拿话逼了他。
他缩回了手,眼里那柔软的水雾已经没有了,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我该出去了,不然朱妈该起疑心了。”
她终于慢慢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到门边,伸手扭开了门锁,径直走了出去。
朱妈却下楼去端点心了,过了一会儿,才捧着一只红漆盘子上来。盘子里是一碗鸡丝面,另外还有几样小菜,配了一碟鸡心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