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绿色裙衫的丫头快步穿梭在抄手游廊上, 在大红漆的柱子间倒如一只灵动的雀儿,年氏坐在屋子里正瞧着柔丽歪歪扭扭的写字,听到外头传来的急切的脚步声, 不由得向外看去。
见是正院的丫头进来了,她冷了脸,端着不说话。
那丫头却不在乎她是个什么态度,行了礼便自己开了口“永和宫娘娘跟前的玉姑姑来传话了, 福晋叫侧福晋略略收拾收拾, 别失了身份。”
年氏一时到愣住了,德妃叫人来给她传话德妃要说什么
她心下慌乱手上却不慢,急忙起来往里头去换了衣裳, 出来的时候玉姑姑就来了。
年氏不知是怎么想的, 站在那里结结实实的受了玉姑姑的大礼, 玉姑姑微微笑着起来, 瞧见了还在屋子里头的四格格, 苏婉向着锦绣示意道“抱着四格格下去。”
锦绣瞧了年氏一眼,把孩子递给了奶娘叫抱了下去。
屋子里莫名一静, 只有年氏养的几只猫儿喵呜叫了两声, 窗下挂着的一只雀儿扑棱了几下, 玉姑姑看着年氏道“娘娘听说侧福晋佛缘颇深, 请侧福晋在家中如素七七四十九日, 每日供佛豆108颗,自日出起, 数到日落, 满四十九日即可。”
年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叫她吃素还天天数佛豆说什么与佛有缘,实际就是在惩戒她
年氏的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了一般,说起话来声音变得十分尖刻“为什么”
玉姑姑淡笑道“年侧福晋难道非要把事情说破了才能明白。”
年氏看着玉姑姑的眼, 那一双眼漆黑无波,没有一点光亮也印不出外头半分颜色。
她又看向了苏婉,苏婉站在那里淡漠的看着她,那眼底露出了几分漫不经心刺的年氏微微一缩,所以苏婉才会那样对着她淡淡的笑,笑的胸有成竹而慵懒美好,苏婉早就料到了今时今日,知道即便自己不做什么,也有人会来收拾她
年氏白着一张脸,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苏婉挽着玉姑姑道“这事情我知道了,您难得回来一趟不若去前头喝喝茶歇一会。”
玉姑姑寻常并不能出来,今日既出来了还想去看看外头的几个老姐妹,向着苏婉道“奴婢的话已经带到了,剩下的还要福晋监督才是。”
“姑姑放心就是。”
苏婉叫人给玉姑姑封了红包,亲自送了出去,在回来笑向着耿氏道“这几日还搬不搬”
年氏倒大霉受灾难的日子她搬什么搬
耿氏连连道“奴婢觉得住着尚可,暂时就不搬了”
苏婉笑道“你既住在那里我正好派你一件差事。”
“请福晋吩咐。”
“这四十九日,监督年氏,暂管如意斋的各项事务。”
耿氏兴奋的拔高了声音道“是”
苏婉已经懒得搭理年氏了,相比于从前的年氏,如今的年氏其实什么都不算,她早已经不将这个人放在眼里了。
耿氏大步回了如意斋。
年氏还呆坐在屋子里头一动不动,耿氏却已经叫人端了一盆的佛豆来,笑着道“侧福晋瞧瞧,这是您要数的佛豆,你瞧瞧这品相,光滑平整,一点瑕疵都没有,等您数上四十九日,这佛豆只怕都要成精了”
年氏陡然抬眸看向了耿氏,一把打翻了佛豆“你得意什么”
耿氏也不生气,淡淡的坐在了年氏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年氏,一字一字道“奴婢得意什么,难道侧福晋不知道奴婢早说过,风水轮流转”
“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还敢在我跟前如此”
“可奴婢也知道有句话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侧福晋这叫做自作自受,便是风水轮流转,也转不到侧福晋身上去。”
年氏气的抬手要打耿氏,耿氏一把手钳制住了年氏纤细的手腕,淡淡道“忘了跟侧福晋说了,这些日子奴婢管着侧福晋,侧福晋还是自觉一些好,别惹的奴婢不高兴了,为难侧福晋”
她说着话,狠狠的甩开了年氏的胳膊,弹了弹衣裳上的褶子站了起来“你们几个把豆子清理出来,在给侧福晋准备一盆,侧福晋要是喜欢摔就叫她慢慢的摔,再去里头布置起来,方便侧福晋礼佛用。”
下人们忙碌起来,根本没人理会年氏。
年氏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锦绣低低劝着道“四十九日而已,过去就好了”
说的轻巧,这样的屈辱她过不去
她向着锦绣道“你去外头瞧着,爷回来了,务必把我今日的事情跟爷说一声,求爷给我做主,再说,也不能委屈了四格格”
锦绣为难道“只怕王爷是知道的吧。”
要不是王爷,德妃娘娘未必愿意管这个事情。
可是年氏听得这话却仿佛受了巨大的打击,怪声道“不王爷肯定不知道他一定不知道,你现在就去,去外头等着王爷去”
耿氏从里间出来悲悯的看了一眼年氏。
这个年氏到底在报什么幻想那样的算计福晋,竟然还想着王爷会向着她这脑子莫不是有问题
锦绣只能出去。
胤禛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弘时和弘历兄弟两个还没有回来,玉姑姑已经过来安排过了,他也知道,他从二门进来,锦绣硬着头皮迎了上来。
然而她还没有说话,胤禛阴冷的目光就落在了锦绣身上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主子,叫她在屋子里好好礼佛,从此改过自新”
锦绣僵硬的行礼应了是。
目送着胤禛往正院去,自己回了如意斋。
西侧间里已经布置出了一个小佛堂,往外头还布着一张宽大的椅子,铺着厚实的坐蓐,小丫头小声道“这是耿格格的椅子。”
锦绣抿了抿嘴,掀起帘子进的里头,年氏躺在炕上,见锦绣进去,立刻坐了起来,急切道“见着王爷呢王爷怎么说的是不是说一会来看我”
锦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搓了搓手,年氏看着她,眼底的光渐渐淡了下去“王爷不愿意来是不是”
“主子不要着急,也许”
年氏又躺了下去,背身向着锦绣,默默的流眼泪“其实我也知道王爷对我没有什么情分,不过是看在我生了四格格的份上,我不喜欢四格格,嫌弃她是个女儿,可说到底,我最终还要靠着她才能有点残存的颜面。”
这话说的锦绣也难过起来“其实只要主子往后安安分分的,这府里的日子并不难过。”
年氏向着里头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秋日的光安静的落进来,看上去清清冷冷的。
锦绣记挂着四格格只得出来去看看,青儿从外头进去,站在年氏的身边,年氏猛然转身看向了她,咬牙道“你害我”
青儿垂眸淡淡道“奴婢并没有害侧福晋,害侧福晋的是正院里的那位。”
年氏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死死的盯着青儿,好一会青儿淡淡道“您便是将奴婢盯出个窟窿来也不顶事,您只有将那一位戳出个窟窿来,才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