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大步走到她面前, 发红的眼睛,像是燃烧着滔滔烈火。
“我知道我以前行事偏颇,对你不住, 如今是我求你欢心,所以便是永远在你面前抬不起头, 我也认了。”
他咬着后牙,死死盯着她, 嗓音嘶哑骇人“你欺我,逗我,作弄我,我都没有话说, 可是你怎么能怎么能用这种方法报复我”
李稷喉咙泛起浓郁的血腥气, 他强忍着心口苍凉又凄厉的裂痛, 一字一句, 只如杜鹃泣血,说不出是怨是恨“乔安,你不能轻贱我,你不能这么轻贱我”
乔安被他这样子震了一下。
她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 摸了摸鼻子“你想太多了。”
李稷冷冷盯着她,眼睛发红,俊美英挺的眉目一派冰寒冷峻。
“我真的没有阴谋, 不是作弄你,也不想报复你。”
乔安想了想,说“我愿意留在你身边的,和你在一起我也是真心的,我只是不想嫁给你而已。”
李稷的脸色却更寒“不想嫁给我, 那你想嫁给谁”
他眼神定在那封被放在一边的信上,骤然一厉“难道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乔安无语“怎么可能,我要是喜欢他,我当初就顺势和他成亲过日子了,至于跑过来找你嘛我们现在只是兄妹,你不信我可以把信给你看,都说的是些休闲琐事,一点奸情都没有的。”
李稷盯着她,看她把信递给他,回视他的目光清亮又坦然。
他漠然站在那里,没有接,但是身上风雨欲来的戾气渐渐和缓了些许。
“既然如此,等我破楚王,班师回朝,我们就大婚。”
他抿了抿唇,稍微放缓了语气“万事无需你操心,我会给你再准备个尊贵的身份,让你光明正大地嫁给我,母亲那里也由我去解释,我不会让你受委”
乔安当机立断“我不嫁。”
李稷神色骤冷。
“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乔安认真解释“就算换了个身份又怎样,朝野上下多少人都见过我的脸,大家又不傻,看见我什么都明白了,你改朝换代才多少日子,皇位都是抢来的,天下尚未稳固,一个不好,闹出丑闻来传得天下风风雨雨,你这个皇帝还当不当了”
她换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而且我真的不喜欢当皇后,每天住在宫里,事情那么多麻烦死了,我们就一直这样,和夫妻也没有什么差别,还更自由自在,多好”
“荒唐”
李稷气极反笑“无媒无聘,是为苟合你是在轻贱你自己,还是要轻贱我”
乔安被偌大两个“苟合”怼在脑门上,顿时挂不住脸“嘿你这人说话,我这不也是为你考虑”
“朕不需要你为朕考虑。”
李稷冷声“朕说了,万事无需你操心,朕是帝王,统御四海九州,朕要娶心爱的女人为妻,是天经地义,谁也没有资格置喙阻拦,朕护得住你,也不会让你受屈辱。”
连“朕”都冒出来了。
乔安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却渐渐沉敛了下来。
“我不会嫁给你的。”
乔安说“这辈子,我都不想嫁人的。”
李稷看着她平静的眉目,心头渐渐蔓延开寒意。
他看了她很久,像是不认识她一样,那么陌生地看着她。
“你还在怨我”
他像是征询,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你现在也没有原谅我,你一直记着仇,记着我说的那些话,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忏悔,不管我怎么千百倍的愧疚你补偿你对你好,你嘴上不说,你对我笑,心里却忘不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安妹,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乔安静静看着他,眼神柔软又无奈。
于是李稷就什么都懂了。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世人都说我李稷冷血凉薄,无情无义。”
李稷笑了起来,点着头,边轻轻地笑“安妹,你的冷酷狠心,远胜我百倍。”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乔安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完了,好像要把小辣椒气跑了。
眼看李稷要走出营帐了,乔安赶快绕过案桌,快跑几步,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
他的腰很细,却不瘦弱,线条漂亮得像是拉满的弓弦,环住的时候,她的手臂几乎能透过柔韧流畅的肌理,触摸到里面骨骼坚硬凌厉的棱角和柔软脆弱的脏器。
乔安的心突然软了一块儿。
他这样的男人,除了她,再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这样轻易地触摸到他所有的脆弱和软肋。
他给过她最难过的不好,但是他也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献上了自己所有的好,眼巴巴想讨她的欢心。
乔安心软了。
他被她抱住,僵硬了一下,又要往外走。
乔安赶紧圈得更紧,生生抱住他,小脸贴在他后背,软软地蹭了蹭,放软了声音“好好说着话呢,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不气不气啊。”
李稷冷冷说“放手。”
“你怎么就会看见不好,你就不能看点好的。”
乔安自顾自说“我虽然不想嫁给你,但是我喜欢你啊,我只喜欢你一个的,我只会和你在一起的。”
李稷从来没觉得这些甜言蜜语这样虚伪,这样刺耳,简直像某种嘲笑。
他直接去扯她的手,乔安反手就握住。
肌肤相触,他瞬间僵了一下,乔安趁着机会往上攀,手直接钻进他袖口,摸着他肘部漂亮饱满的肌理,又往上去摸他的手臂。
李稷只觉得像是无数蚂蚁在皮肤上爬过,瞬间半边手臂都麻了。
他想把她的手拽出来,想甩开她,想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但是他的脚像是被什么钉在了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李稷从来没有恨自己这么不争气。
他恨不能将自己的那条手臂砍断。
“放、手。”
乔安心想,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就这么把你放回去,你不定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乔安刚想说些好话哄人,但是侧过脸,却看见李稷死死咬紧牙关的侧脸,他的眼眶都微微发红。
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了。
乔安一下子就有点不舍得了。
她老老实实把手从他袖子里伸出来,规规矩矩抱住他,手轻轻拍两下,小声说“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作弄你,我是喜欢你啊,我我忍不住嘛。”
李稷冷着脸,乔安踮起脚尖,蹭了蹭他脖颈,又去亲他微微长出胡茬的脸颊。
他侧过脸,她也好脾气地扭过头去追着亲,边亲边用气音哄“我没有骗你,我记你仇是真的,但是喜欢你也是真的。”
“够了”李稷忍无可忍地推开她,盯着她,扯开唇角,淡淡冷笑“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说这些鬼话糊弄我,你不过是因为想起了那些记忆,便勉强移情几分于我,否则你早就离我十万八千米,恨不得与我永世不再相见,这些我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不说破,却也不必你在这里虚情假意。”
李稷心里不是没有不堪。
他李稷,从尸山血海爬出来,两辈子走到如今的万人之上君临天下,到头来,连想祈求心爱姑娘的欢心,都要靠那些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的记忆。
他不说破,他甘愿忍下这一切,他只想让她能留下,只想和她能像平常的夫妻一样,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早被折成了碎块,被她踩在了脚底下。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嗤之以鼻。
她的心太冷,也太硬,冷硬得让他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