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浅来接他时, 红月班正在接待客人, 前厅一位, 后堂一位。
前厅里那位是欢喜园的老板黄珏。
黄珏带了整整一箱礼物过来,各种头面装饰、盔甲配饰, 态度非常卑微, 特别真诚。
捧着笑脸给戚风间点烟, 说上次是他太冲动、还说想请戚小虞回去再登一次台、唱一场戏,所有票钱都归红月班、他一分不取。
但黄珏的真实意图大家一看就明白无非想借红月班挽回一下欢喜园这些天丢掉的口碑和生意。
上次他借红月班的台子捧白水仙的事闹得同行里不少人都知道,口碑掉了一大截。
紧接着, 红月班在月桂舞台一夜爆红, 又分走了不少生意。
这些天下来, 和月桂舞台的热闹相比, 欢喜园确实显得有些过分落魄。
黄珏入不敷出, 只能硬着头皮来道歉。
不过现在才来道歉, 有些晚了。
戚风间礼物一样没收, 更别提松口答应让戚小虞再回欢喜园唱戏。
眼看着黄珏的脸色像拉肚子那样开始急速崩坏, 红月班里其他弟子躲在后面看热闹, 笑成了一团。
而后堂的客人、其实称不上客人,是顾自珍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捡来的一个小男孩。
那小孩岁的模样,浑身脏兮兮、头发混杂着泥巴结成了块、裹着一件辨不出原本颜色的长袍, 胳膊和膝盖的地方磨出了两个大洞。
据顾自珍所言,看他饿得在垃圾桶里翻剩饭剩菜吃, 实在可怜、一时不忍就带了回来。
不过那小孩虽然看着脏, 被顾自珍带去清洗一番、又换了衣服之后, 倒是长得很水灵。
也很乖。
坐在一张桌子前,顾自珍问一句,他就小声答一句。
据小男孩自己所说,他叫顾河,和红月班诸人一样,是跟随父母从北平逃难过来的上海,可惜小孩的父母时运不济,路上染了病,先后去世,余下他一人、无亲无故、流落街头。
红月班其他人,本来想劝顾自珍把小孩送去福利院,现在听他一说身世,便都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来。
红月班弟子,各个都无父无母,要么被家里人卖进戏班,要么就是戚风间从路边捡来。
因此看到顾自珍把人捡回来、想留下来,也没人有意见。
顾自珍询问完小孩的基本情况,便让一个弟子带他去休息,自己提了小孩的东西要去后院清洗。
戚小虞看到、连忙跟上来,把水桶抢过来,“你腰不好,还是我来。”
他们站在后院一边洗东西,一边说话,正在这时,戚小虞听到了墙外声如洪钟的狗吠声。
然后,他一抬头,就见外面小路上、停着那辆熟悉的林肯。
林肯前面的两个大灯闪了两下,熄掉。
小黑从摇下的车窗里探出大半个身体,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冲他狂叫,看那副焦急的样子、要不是车窗太窄,恐怕它能立刻跳出来。
顾自珍也看到了,而且立刻就猜出来是谁来了。
他看看车子,又看看戚小虞,“来找你的”
“嗯。”戚小虞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前一晚在月桂舞台荀浅和他提过这件事,但今天荀浅忽然出现在后院,弄得像要找他私会似的。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复又点了一下头,“嗯,师兄,我出去一下。”
顾自珍在他耳边轻声说,“师父知道要打你了。”
顿了一下,郑重问,“是你自己想去的吗”
戚小虞垂下眼睛,很快又抬起来,嘴边浮起一个微笑,看向顾自珍,“是我和他约好的。”
停一下,“师兄你别告诉师父。”
顾自珍笑道,“好,你去罢。”
戚小虞悄悄从后门出去。
戚小虞刚出来,车门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