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黑色奇迹(1 / 2)

身份号019 西西特 6694 字 2天前

阿缘离开小巷, 一双哭过的眼睛四处张望,她头上的皮筋掉了,半长不短的发丝散开, 风吹过,发梢扬起,又飒又野性。然而她的灵魂正在衰老。

“美女,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一道年轻的男声从左边响起。

阿缘看一眼满眼真诚的陌生青年,这次的任务者比较多,有些她都记不清脸, 她不确定这个是不是队友。

不过不重要。

“不需要。”阿缘冷淡地说完就走了, 林书蔚模仿的楚肆救过她一命,然后她有了心魔。

这让她深刻明白一件事, 在任务世界欠什么都不能欠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恩,会被规则利用。

阿缘眼底的坚决只维持了十几秒就不见了。

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任务世界都充满了意外和变数,很多事都不是自己能预料的, 就像她认识“楚肆”。

阿缘抚过眼前乱飘的头发,手腕上空荡荡的, 她那串开过光的佛珠丢在了一个幻境里面。

似乎从那时候开始, 她的世界就裂开了, 那缝隙越来越大, 越来越深直到她进了这里。

“阿缘”表姐从人群里飞奔过来。

阿缘将圆乎乎的表姐接住,身体被她的那股冲劲带得往后退了几步,站稳“表姐, 你悠着点。”

“我一转身你就没了, 把我给吓的。”表姐抓阿缘胳膊, 不知碰了她哪,她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表姐连忙撸起阿缘的衣服袖子,她看到什么,嘴唇哆嗦“你这怎么受伤的”

阿缘垂眼看了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臂上青了一大块,有点渗血,应该是那会在巷子里不小心撞伤的。

“有个精神病无差别杀人”阿缘讲了事情经过。

表姐听得连连吸气,眼泪也哗啦哗啦往下淌“那个被捅了好多下的队友她,她怎么样”

“死了。”阿缘咬住嘴里的软肉。

表姐哭得更凶,要防厉鬼,还要防nc,太难了。

阿缘从身前的斜挎包里拿出纸巾,抽一张盖到表姐鼻子上面,给她擤鼻涕。

表姐比她大两岁,看起来却比她小。

“阿缘,你不是说那个陈先生很厉害,而且能信得过吗,我们去找他吧”表姐想一出是一出,手已经用力攥住她往前拽,脚步仓皇。

阿缘反手去抓表姐“不行。”

“为什么”表姐用袖子擦了擦脸,“你是不是怕陈先生的小男朋友说实话我也有点怕,那个弟弟很危险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他的小男朋友被他吃得死死的,只要他点头,对方不敢怎么”

阿缘打断表姐,态度强势“不行就是不行。”她这个任务的状态比去年老楼那时差多了,去找陈仰只会拖后腿。

手忽然被拉了拉,阿缘叹息“表姐,这件事真的不可以,就我们两人挺好的。”

“不是,阿缘,你看那边。”表姐示意她看一处方向。

阿缘转头望去,说曹操曹操到,前面不远就是陈仰和他的小男朋友。

河边的一排椅子上面坐了不少游客,陈仰四人找到空椅子坐下来,两两挨着,还不朝一边坐。

陈仰和朝简面向河边,阿缘跟表姐面朝街巷。

阿缘理了理发丝,短短的指甲刮擦着头皮,表姐有一点说对了,她确实怕朝简。

在她还是新人的时候,亲眼目睹朝简发病发狂,能不怕吗,心理阴影般的存在,即便过了好几个月再见,她还是会不由得回忆那个血性残暴画面,激起头皮发麻的感觉。

“阿缘,给你这个。”陈仰递给她一袋花生糖。

阿缘回头去接“谢谢。”

女孩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被初春的阳光笼住,没什么生机。

陈仰喝口水冲淡嘴里的糖水味,眼睛看着河边的一簇绿色“你们上哪来的”

和他错开坐的表姐妹两人都没出声。

陈仰拧上瓶盖把水给朝简,他的手肘撑着腿部,伸头看金灿灿的河水,感受这虚假的静谧。

朝简将棒球帽往上抬抬,露出高眉弓和深黑的双眼。

人潮里响起“咔嚓”声,朝简皱了皱眉头,陈仰安抚道“换成我,我也拍你。”自成一景,浓墨重彩,随便拍拍都是艺术品。

朝简瞥他“那你怎么不拍”

陈仰抽着嘴拿出手机,对着朝简拍了好几张。

偷听的阿缘跟表姐“”

表姐小声说“阿缘,我们真的不和陈唔唔唔”

阿缘捂着表姐的嘴,眼神警告了一番才撤开手。

表姐彻底打消了那个想法,蔫蔫地吃起了花生糖,她别的本事没有,牙口好,这口牙咬过很多食物,咬过出轨的渣男,还咬过蜘蛛一样在墙上爬行的怪物。

陈仰不知道表姐妹两人的交流战,他把小腿抵着朝简,脑子里全是目前牵出来的信息点。

关小云家的女碎尸身份未定。

关小云跟程金的尸首还没找到,生死不明。

程金计划买别墅买车,跟老婆说很快就有钱了。

叶宇的尸体在关小云房间的床底下,他妹夫烂泥扶不上墙,妹妹想搞个门面,缺本钱。

刘值前面那家的大爷没有妻儿,却在屋里烧纸钱。

有个傻子学程金老婆惨叫,还学吊死鬼。

陈仰捋得头疼又焦躁,太阳穴突突乱跳,一只手从他的手臂里绕过来,握住他的手。

无根修长的手指插进陈仰的指缝,扣住,耐心十足地摩挲。陈仰忽地明白朝简为什么不能参与这个任务了,所有人里面就他阈值高,他要是能参与进来,那他就是大家的外挂。

朝简对陈仰笑笑。

陈仰的心脏跳了跳,撇开头不看他,下一刻却又控制不住地把头转回来,回了一个笑容。

不时有戴红袖章的人经过,每个人的身手都没有丝毫懒散的气息,他们会回答游客的问题,会四处巡逻,提防祸事发生,工作期间十分认真。

陈仰捕捉到一个戴红袖章的出现时,阿缘的表情有点变化,他挑挑眉“出什么事了”

阿缘说了精神病的事。

“智力方面有问题吗”陈仰调过身问,“身形怎样,胖不胖”

阿缘说“智力没问题,不胖。”

陈仰的神色凝了几分,看来不是凌晨那个傻子“人呢”

“被管理处的几个人带走了。”阿缘主动交代,“刚才过去的那个,就是几人之一。”

陈仰问起游客跟任务者的伤情。

“游客没有生命危险,任务者当场身亡。”阿缘似是觉得冷,她把黄色薄棉衣的拉链往上拉了拉,“多亏了林书蔚,是他打掉了那精神病手里的刀,我们才能上去将对方制服。”

当初在送快递的任务后期,他们在楼道里逃命的时候,小襄为了自保放下她独自跑下楼,脚上还穿着她的运动鞋。如果不是林书蔚扮演的楚肆扔了个保温杯,小襄被砸得行动停缓,那个瞬间,斧头朝她劈了过去,死得极有可能是阿缘,因为当时她被丢下了,伤得重,跑也跑不了。

阿缘搓搓干燥又冰凉的手,其实林书蔚的反应能力跟身手都很不错,只不过他不想那样,他想躲在队友们身后。

陈仰观察阿缘的情绪“林书蔚跟你聊了他的病”

阿缘摇头又点头,她的视线掠过人流,像是想要找一个定点,找了一圈发现找不到“都是些不存在的人,他是在模仿。”他被抛弃了而已。

表姐放下花生糖,拍了拍阿缘的后背,满脸的担忧和慌张。

阿缘跟陈仰打了招呼,拉着表姐走了。

陈仰坐在长椅上吹风,林书蔚那四哥队友应该是早期认识的,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他们,说明他们都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永远记得死去的队友,是一件悲伤的事。

因为如果哪天你无意间得知自己忘了某个队友,那就说明对方被重置了,拥有了二次机会,重新上路,重新出发。

也许你的队友重置后,你们还会遇到,也许不再遇到,各走各的,那也没关系。

陈仰想到了那个长了一双狐狸眼,会嘤嘤嘤的少年陈西双,他们不会再有机会组队了,也都忘了曾经的合作经历,他不觉得有多遗憾。

往前走才是最重要的,对他,对那个有幸二次重置的少年都是。

陈仰下意识地把背包放到腿上,快速勾住拉链拉开,他想和朝简核对一下,看看他还有没有忘记那个老队友。

可等陈仰翻找背包的时候,他才想起来,那个记录着他重置后做的所有任务的笔记本已经转给向东了。

这像是在提醒他,一切已经接近尾声,不论是他的第一趟路还是第二趟路,那些队友都各有各的结局。

陈仰情绪低谷的时候,朝简不打扰他,也不把他往上拽。

不一会,有压抑的哽声传入朝简的耳中,他的牙关大力咬合了一下,奶片在他口中崩开。

有几个彩色的泡泡朝着他们这边飞来,落在了陈仰的眼睛跟脸上,他愣了愣,抬头望向那个举着泡泡机吹泡泡,笑容灿烂的小孩。

看着看着,陈仰也笑起来,他能为一点小事难过,同样能为一点小事开心。

朝简攥着药瓶的手一松,嗓音有点哑“哥哥,走”

“昂啊。”陈仰抓起背包背上。

陈仰打算去管理处看看那精神病,他想知道刘值会怎么处置那种危害景区秩序,影响旅游节的人。

在去的路上,陈仰碰到了张琦,脚步顿了下就迎面走过去。

张琦背对着陈仰往前走,碰到谁就道个歉,他心不在焉精神恍惚。

陈仰拍他肩膀的时候,他抖了抖回头“老弟,是你啊。”完了又对老弟的对象点点头,虽然不熟,礼数还是要做一做。

“怎么就你一个人,小李小薛呢”陈仰看了看周围。

张琦有点不自在。

陈仰猜到了什么“闹矛盾了”

“没。”张琦说,“我是大叔,他们是小年轻,大家不是一个年代的,再加上他们两个彼此合作的次数比我多一次,自然要亲近点。”

陈仰看着张琦。

张琦的肩膀垮了下来,脸上写满了挫败颓然。

陈仰说“那你跟着我吧。”

张琦猛地抬头“啊老弟你说啥”

陈仰没急着回答张琦,他用余光偷瞄朝简,发现对方的气息没有乱。

朝简把帽檐压下去,挡住了眼底的无奈,他不是生来就患有多重人格障碍,以前的他不需要吃药,不会发疯自残,他好好的啊。

他也没想要陈仰和孙文军香子慕那两个老搭档断绝来往,不清楚香子慕是怎么认为的。

或许是香子慕没有通关,没有拿回全部的记忆,只凭那些梦组成的片段和自我理解推测造成了那样的夸大想法。

而且香子慕不待见他,从一开始就生疏远离,她在情感上有偏向性的成分在里面。

她为了陈仰,不得不帮他这个讨厌的人挖掉了那块肉,心里头肯定不痛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角度,以及所求所愿,没什么好说的。

朝简没有解释香子慕的误解,因为他对陈仰的占有欲的确比正常数值要高一些。

陈仰从让他敬佩的老前辈,变成很仗义的朋友,很好的哥哥,喜欢的人,搭档,爱人。

身份一路变化,最终成为比他的命还重要的存在,他不想失去,不能失去。

当初他们在一起之后,陈仰还是会和谈得来的队友在现实世界碰面结交,也照样会有香子慕孙文军的四人队。

变化是有的,陈仰人生的排位第一从友情变成了爱情。那也是香子慕厌恶他的关键原因,他是个多余的,半路插进来的,碍事。

陈仰死了,他发病,经过漫长的垂死挣扎半梦半醒之后,他的性情变化很大。

再重逢,他因为病情的原因,不止多了暴力狂躁,还有偏执多疑控制欲,连带着他的占有欲也比以前更强。

朝简想在陈仰的手机里装监听,监视他的每一条信息每一通电话,甚至想用铁链把他锁起来关在屋里

一旦他那么想的时候,他就砸自己的左腿,利用剧痛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条路是他从终点走回来的,为的是找到停在半路的陈仰,一起走。

所以那些罪恶的想法都被他杀死了。

去年去陈西双老家那回,陈仰让他帮忙看手机,他拉黑了孙文军。

原因有两个,一是他怕陈仰跟孙文军接触得多了,影响到记忆和阈值。二是,孙文军总是跟陈仰聊那片阈值种子长成的叶子,次数频繁得让朝简的情绪濒临失控,直接拉黑了他。

拉黑掉以后,朝简的情绪更差了,他怕陈仰怪自己,就幼稚得撒谎说孙文军骂他。

那时的陈仰想回避孙文军,对于他的拉黑没有什么意见。

就那一次,之后他再也没有那么做过,因为他确定孙文军不会影响他的计划,便不再干涉。

他的哥哥没有重置前的记忆,听信了香子慕那个老搭档单方面的,带着个人情绪的说词,也不动脑子想想,自己身边的朋友就没断过不是吗。

朋友圈跟萧条不沾边,更谈不上被严禁。

朝简摸了摸陈仰的头发,等你进最后一关,看到我们的过去,记起所有,你就会知道,当初的我给你的不是病态的爱,是健康的。

但是,我从终点回头找你这段路走得太难了,几乎是用爬的,现在的我不能再给你那样的爱了,我尽力了。

陈仰看不到朝简的眼睛,只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哀伤的东西。

“不要多想。”朝简温热的呼吸喷到陈仰的耳朵上面,“算了,现在的你喜欢多想,那就随你吧。”

“随你。”朝简重复并强调了这两个字。

陈仰没有感到意外,这也不是他们中间首次出现第三个人。

当然,感情上是绝对不行的,他的箭头就没歪过。

朝简落后一步,看着陈仰和张琦肩并肩,边走边说话,他拉下口罩,剥了两个奶片抵进齿间。

关于陈仰交朋友这件事,朝简和他重逢后就慢慢有了一个固定的态度。朝简不阻拦,却也不会加入进去,他的世界不需要其他人。

张琦一路都在散发负能量,他说小李神经兮兮的,总是说女鬼还贴在她背上,他叫她不要那么说了,她还要说。

在任务世界疑神疑鬼会吓到队友,人吓人,吓死人。

陈仰被一股股的负能量入侵,他也跟着发恼骚,烦躁崩溃,脏话蹦了一句又一句。

快走到管理处的时候,陈仰才意识到自己蹦了多少脏字,他把朝简拉到一边。快三十的老爷们有点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