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业想要把手机丢出去,可他的手却动不了, 像是被一层冰冻住了, 手机和手指黏在了一起。还有他的脸, 他的脸也做不了表情。
铃声一直在响
“林承业, 你在干什么”班主任总是和蔼可亲的脸上一片铁青, “你不学不要耽误别人”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说这句话, 字里行间充满了强调和恨铁不成钢, 教室里的阴风更大了一些, 仿佛有无数冤魂厉鬼在嘶吼凄喊着回应他。
你不学不要耽误别人
我没有我是被陷害的林承业以为自己在拼命摇头大叫,然而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垂眼看手机,公然挑衅一样。
“出去”班主任怒不可遏。
林承业感觉有个人把他拉起来, 从后面捂住他的嘴巴, 将他往外面推, 他爆突的眼珠惊恐地往队友们那转,救救我救我
没人说话。
他们看着林承业以诡异的姿势“离开”了教室。
班主任回到讲台,没事人一样道“卷子都看完了吧”他将压在茶杯底下的那张卷子拿出来, “那现在开始讲。”
陈仰往姜未那看。
姜未将自己的卷子往陈仰那边放了放。
陈仰扫了一眼,他这个同桌不愧是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学霸班长, 语文147,估计是作文扣了3分。那他被拿来当范例的作文拿了多少分
陈仰正好奇的时候, 讲台上传来班主任的声音“先讲作文, 咳, 我们班有个同学得了满分。”
“”陈仰搓搓手, 真不好意思。
姜未翻到作业那里, 陈仰的视线移过去,果然是他想的那样,对方的作文扣掉了3分。
作文题目是“冬天的温度”。姜未写的是大雪纷飞的世界,一个流浪汉救一只流浪猫的故事。
陈仰只看了一半,另一半被姜未的胳膊挡着,他看不到。
不过这一半内容足够让陈仰惊讶了,姜未的文字给他的感觉有一种少年人的热血和潇洒。
可陈仰接触的姜未少年老成,呆板苛刻,甚至可以说是活在一个框框里面,规规矩矩按部就班,脚下的路是走一段划一段,由不得自己走偏或走慢,这和文风完全不相符,文不如其人。
陈仰听见班主任读起了他的作文,他撑着头的手往下移,挡住了半边脸,这有点羞耻啊。
班主任坐在椅子上举着试卷读作文,偶尔用老学究模胡子的姿态摸一下啤酒肚。
陈仰一边羞耻一边听,他这篇作文切入的角度和姜未的一样,只不过姜未是一人一动物,他是通过两只搬家的小动物展开,全文围绕着所有在寒冬受煎熬,艰难挣扎却有着一股坚忍不拔信念的万物生灵,包括生灵的主宰,人类。
作文最后还上了价值,呼吁大家观赏雪景的同时,想想那些正在抵御寒冬,互相搀扶着等待春天到来的生灵们,勿以善小而不为。
班主任喝了几口浓凉的茶水,晃着腿道“陈仰,你说说这篇作文的中心思想。”
陈仰放下挡着脸的手准备站起来,班主任像是看不了他慢慢吞吞的懒样,摆了下手道“行了,不用站了,就坐着说吧。”
于是陈仰又坐回去,他表面做出思考的表情,实则瞎扯“中心思想是勇往直前,向阳而生。”
“嗯,嗯嗯,好。”班主任满意地叠声道,“好好好”
陈仰舒口气,作文这部分应付过去了,他琢磨起了林承业的事,下课铃一响就冲到了文青的座位前。
“出来说。”陈仰将文青往教室外拉,文青兴味地冲他笑,“陈同学,作文借我瞻仰瞻仰啊。”
陈仰脚下一个踉跄“别闹了,我要问你林承业的事。”
文青被拉到走廊上,他剥了片口香糖吃“简单,我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陈仰点了点头,这和他预料的基本一样,林承业恨文青揭发自己,不可能就那么算了。
手机设闹铃是很阴的做法,一击致命。
陈仰靠着走廊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把手机调换了位置”
“你问我这个问题啊,那我就要提到我们的”文青手一指,“当当当当,白教授。”
陈仰看向从教室后门出来的白棠,耳边是文青的笑声“白教授和那牲口是同桌嘛,桌兜只隔着一块挡板,他手那么长,趁对方不注意就把手机塞了进去,很容易的啦,但是”
文青话锋一转,正色道“再容易也有风险和意外的几率,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对白教授表达我的谢意。”
白棠没有领情“不是为你,我只是恶心他。”
“哦豁,”文青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们就此成为盟友了呢。”
白棠知道这个人说的是假话,他没在意,因为他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和对方结交,他们不是一路人,三观不合。
想在任务世界找个完全信任的人很难,可遇不可求,要是他能和向东合作就好了,他们虽然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可起码还有“最熟悉”三个字在里面不是吗
白棠压下了不合时宜的幻想和苦涩。
“你们在这待着啊,我去找一下林承业的尸体。”陈仰大步下楼。
“诶,一起啊,我要看他最后一眼,不然我会终生遗憾的”文青蹬蹬蹬追上陈仰,喘得跟老牛一样吃力,而白棠也跟了上来。
这一晚不是一般的闷热,空气里都会摩擦出火星子。
陈仰和白棠文青在教学楼周围四处寻找,汗从他们的背上往下滴落,校服里潮湿得厉害。
“哎唷,我不行了哦。”文青跑不动了,鼻涕流得擦都擦不过来,他揪了点纸塞鼻子里,呼呼喘气。
“这次竟然不在食堂门口。”白棠也喘得很,白皙的脸染了层红晕,他的眼睛湿湿的,眼神却很冷,既柔软又有风骨。
陈仰把校服的拉链拉开“分头吧,谁找到了喊一声。”
“不要。”文青拿出硬币,“我算一卦。”
陈仰默默走人,文青把他拽住,“同学,曾经有位哲人说过,给别人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陈仰说,“快点,要上课了。”
文青像模像样地把硬币抛上天,又接住瞧瞧,嘴里嘀嘀咕咕了几句,他的头朝一个方向歪了歪“那。”
陈仰狐疑,那可是操场,他看看收硬币的文青,又去看明显被文青一手操作骚到还没回过神的白棠,几秒后就往操场走去。
“文青,要是让我知道你在玩,我一回来抽你”陈仰跑了起来。
“身体果然是革命的本钱,我们陈同学跑得多快啊,风第一他第二。”文青啧啧。
白棠的目光里带着探究“你怎么知道尸体在操场”
“当然是猜的,白教授,你不会以为我转硬币真的在算卦吧,那是我在装逼。”文青无辜眨眼。
白棠“”
“我跟靳同学在学校里逛过,”文青嚼口香糖,“整个学校就操场的视野最宽广了。”
白棠闻着甜腻的草莓味直蹙眉,视野宽广跟厉鬼放尸体有什么关系
“要是操场没尸体,陈仰会抽你。”白棠说。
“他吓我的。”文青笑嘻嘻地理了理刘海,“再者说,他抽我一万下,都没他家那位的一下可怕。”
“扯远了扯远了。”文青把纸揪往鼻子里推推,他朝着操场方向迈步,声音闷哑,“真的,白教授,操场的视野可好了,像那些学霸们平时学习学累了上那走一圈,劳逸结合杠杠滴。”
白棠觉得文青话里有话。但白棠看得出来,文青如果不愿意,没人能撬得开他的嘴巴。
“白教授,你不去操场啊”文青没回头地喊。
白棠迈开了腿。
陈仰已经到了操场,黑暗中隐隐有铃声传来,他抹把脸,尸体真的在这。
周围一点风都没有,陈仰却觉得阴风阵阵,他没有等文青和白棠来跟自己会合,而是径自循着铃声过去。
一个胖胖的人影背对着陈仰站在不远处,那是林承业的尸体。
陈仰走近了才发现铃声是从林承业的嘴里发出来的,手机在他肚子里面,响个不停。
林承业的站姿不是笔直的,他的右手臂抬起来,手紧贴着脖子,五指不是拢在一起的,像是抓着什么东西,左右两条手臂在一条线上,身体往右边歪斜。
陈仰后退几步打量尸体“这个姿势”
“扔铅球。”过来的白棠说。
陈仰“嗯”了声,尸体被摆出了扔铅球的姿势,这是在提示他们什么高中除了高三,其他两个年级都有运动会的吧。
运动会,学生陈仰的思路不断延伸,那种熟悉的矛盾感又翻了出来。
持续响的铃声让人毛骨悚然,尸体边的三人各有所思。
“我们该回去了。”白棠轻声提醒道。
“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哀悼一番。”文青停在尸体面前,暗沉的光线将他的表情遮掩得模糊不清,他安静地站了一小会就把嚼烂的口香糖吐出来,黏在了尸体的脸上。
陈仰三人回去的时候,教室里传出了狼出窝的嚎叫。
“停电了”陈仰停下爬楼的脚步。
“哇,高中最好玩的事就是停电了”文青跳上台阶,快速跑进教室,他那样犹如闻到鱼腥味的猫,激动坏了。
陈仰和白棠出现在教室后门口,天边轰一声响,豆大的雨点哗地砸了下来。
“时间可能又跳了。”白棠擦着脖子上的细汗。
陈仰淡定道“没事,只要是下课期间就行。”他倚着门框调整呼吸,背后是密集的雨水冲洗走廊边沿,眼前是黑漆漆的教室,无忧无虑的欢乐嘈杂声此起彼伏。
少年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停个电都能开心得跟解放了似的。
教室里响着钟齐的吼叫“如果感到快乐你就”
其他学生啪啪拍手。
钟齐又喊“如果感到幸福你就”
回应他的是齐刷刷的咚咚跺脚声。
陈仰“”
白棠“”
停了电,nc和任务者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反应。
任务者们没办法加入这场狂欢里面,他们是外来者,不属于这里,却有可能命丧这里。快乐是别人的,恐惧是他们的。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nc们在嬉笑打闹,班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青春气息,这让不怕黑的任务者开始怕黑,本来有点怕黑的现在怕得要死。
陈仰从前门进教室,摸索着坐到座位上面“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