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向东的智力跟武力不对等,他看不明白。
陈仰的智力原本在及格线以上,经过搭档的长期培训,现在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他从向东手里拿走石头,把抓痕底下的两句话念了两遍。
“天命岁百,无亲而终的意思是,即便天注定能活一百岁,但家里没有了亲人,依旧会死。”
陈仰试着做阅读理解“这是我们之前发现的规则,夺取再多的寿命,是生是死还是由家人决定。”
向东瞥朝简,对方竟然不表扬陈仰,也没露出欣慰之色,怎么的,要求这么高
“第二句呢”向东问,“贪心噬命,无心了生指的是什么”
陈仰说“还是规则。”
“贪心的人吃鱼,会夺取别人的生命,而不贪心的人吃鱼,了却生死。”陈仰摩挲石头上的抓痕,“了却自己的生死,也能了却别人的生死。”
“就像那只猫,它不想吃名字鱼夺人寿命,葛飞强迫它吃了,它活了下来,被它吃掉名字鱼的老吴也活了下来。”陈仰把石头放进口袋里面。
向东说“规则里面的规则是抓到名字鱼,让不贪念寿命的人吃下去,就能化解”
陈仰点头“说白了,就是不贪图他人的寿命,从没动过那个念头,自己的名字便不会出现在鱼背上面,不会陷入这场诅咒。”
“镇长连普通的鱼都不吃,他很忌惮,或许他知道这个规则,不能直说,只能劝阻。”
“照这么说,那鱼背上不会有我的名字。”向东摸下巴上的胡渣,“河里有老吴的名字鱼,所以昨天下午鱼潮来的时候,他动了抢寿命的想法”
陈仰迟疑道“动了吧,人到中年,对寿命的长短比我们要在意,可能是下意识的想,要是抓到别人的名字鱼,吃下去也能增加寿命就好了之类。”
向东听陈仰解释,暗地里一直在观察朝简,当陈仰全部说完以后,对方淤青没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欣慰。
他妈得,老子也是有病。
自己扒拉狗粮吃。
向东自我梳理了会,不满道“我还以为能完成任务了呢,搞这么半天,进展不大。”
陈仰不那么觉得,这一晚的进展很大,只是石头这部分没达到他的预期,他蹲下来问老仆“石头是在哪发现的”
老仆灰皱的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副“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的大无畏,看淡生死,一派释然。
然而向东一脚踹了过来,他就抽搐着抱头求饶“别打,别再打我了西边,西边找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具体点”向东吼骂。
老仆颤颤巍巍的指了指一个位置。
向东把枪踢给陈仰,他大步流星的跳过几块嶙峋石头,前往老仆指的地方。
陈仰第一次接触真枪,手感却似乎并不陌生,他无意识的用指尖描摹着枪身的线条。
朝简的眉头皱了皱“收起来,别玩。”
陈仰想反驳说自己没玩,可他的举动里确实带着几分兴致勃勃。
“有发现”向东的喊声传来。
陈仰看一眼地上的老仆,为了稳妥起见,他手起刀落,用手刀将人劈昏了过去。
主仆俩陷入昏迷,眼珠却都凸在外面,让人瘆得慌。
乱石谷都是怪石,朝简不好拄拐,陈仰背着他去向东那里,一路就跟跳房子似的,小心翼翼找寻稍微平滑点的石头落脚。
到地儿的时候,陈仰浑身都是汗,他把朝简放下来,抓起褂子擦脸上的汗“向东,你从石头底下扒出什么了吗”
向东翻开了一些石头,手抓着两块石片,左右开弓的挖着底下的土“老子的肾上腺素在狂飙,上次这么飙的时候,是发现埋尸场。”
陈仰听到向东的后半句话,肾上腺素也升了起来,他半蹲着凑头,就见对方突然被烫到一样丢掉石片蹿开,伴随着一连串的鬼叫。
导致东哥这么花容失色的东西是一条蚯蚓。
个头比较大,身体有中指粗,青褐色的,跟小蛇一样,绿绿的头往土里钻动。
“我操”向东要疯了,他恶心那玩意,打死都不挖了,也不靠近,站得远远的。
陈仰捡起石片,把蚯蚓拨到一边。
下一刻他就见自己的搭档往后蹦了一截,拐杖都没顾得上用,身形罕见的仓皇。
陈仰“”
这两人,一个刀口舔血长大的,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竟然因为一条蚯蚓大惊失色。
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这是真理。
陈仰挖土的功夫,向东凑到朝简旁边,背靠着怪石,抖腿道“听说你药没在吃了啊,为了控制住自己,很难熬吧。”
字句是关心的,语气却不屑嘲讽,难熬就别熬了呗。
朝简瞥向东一眼。
向东冲背对着他们的陈仰抬抬下巴,暧昧不清道“他什么都跟我说。”
“是爷们就别绿茶”向东在朝简出招前低吼,“要点脸。”
朝简笑了起来。
向东脑中警铃大作,不好这家伙病发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等向东做出应急措施,他就听到朝简面无表情的对陈仰喊“哥哥,我腿疼。”
向东还没从朝简这逼叫陈仰“哥哥”,叫的那么自然的冲击里缓过来,就见陈仰本能似的丢下石片跑来,身披父爱的光环问对方是不是磕到了。
每次都被一招秒的向东“”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地底。
陈仰挖到了东西。
堆积如山的鱼骨,小动物骨骸,还有疑似小婴儿的,层层叠叠,由于长期的腐烂,很多都已经化为骨渣了。
“起码有十几二十年了。”向东保守估计。
陈仰想到雨里的人间地狱,再看这些骨骸,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个镇子里的人曾经为了什么,残害了很多生灵。
与其说是某个人的怨恨,不如说是生灵们的诅咒,它们要让镇民们受到惩罚。
陈仰的小腿被拐杖戳戳,他的视线往朝简看的方向移去。
朱老爷醒了,他看都没看老仆,一心检查自己的小红伞,手上的动作在紧张跟恐惧之间,两种情绪来回调换。
向东想到什么,眼睛一眯,他意味不明的露出一口白牙,阴险的笑了几声就冲过去,亮出一手扒衣服的绝活,迅速将朱老爷扒了个精光。
朱老爷都蒙了,他一大把年纪,又是一族之长,哪遭过这个罪。
向东给朱老爷来了个全身检查,他的面色黑成锅底“你吃了几条名字鱼”
朱老爷本来还蒙着,听到这个问题,他的脸色明显就不对了。
“没吃。”朱老爷是个见过世面的,光着也不扭捏,他义正言辞,“我绝不会做出那种”
向东左手一指。
朱老爷不自觉的看过去,冷不丁跟老仆鼓出来的眼球对上,他脸上的伪装瞬间破裂,露出藏在下面的惊恐。
“你自个也是鱼眼,要看吗”向东冷笑,“我撒泡尿,让你照照”
一旁憋了很久的陈仰“”
“向东,你继续问,我去撒一下。”陈仰说着就去看朝简,眼神示意对方在这等着,他一会就回来。
陈仰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了清冷的拄拐声。
少年跟着他。
陈仰跟朝简清完膀胱回来的时候,向东还在逼问。
朱老爷没把衣服穿上,他的神智有些不清,嘴里反复呢喃“完了,完了”
“是完了。”
向东叉着腿坐在石头上面,背对着黎明的光晕,他的耐心消失殆尽,整个人犹如罗煞鬼“昨晚第一场雨下来以后,你们就完了。”
朱老爷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嘴里的呢喃声消失,脸惨白。
“老子再问你一次,吃了几条鱼。”向东抠住他右手臂烫伤过的地方。
朱老爷的脸更白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撑开伞举在头顶,脑袋往伞里躲“七,七条。”
向东的瞳孔一缩,七条这么多
陈仰也有些吓到。
人替成鱼,并不会显得微不足道,照样是七条人命。
“撒谎。”寂静中,朝简用拐杖敲在伞面上面,不咸不淡的吐出两字。
朱老爷手里的红伞剧烈一颤。
“妈得。”向东一脚踹到他背上,鞋底碾着他的脊梁骨,“老子看你是敬酒不吃,吃”
“十条”朱老爷吃痛的往旁边挪,“是十条,我吃了十条。”
乱石谷的风声似乎都慢了下来。
陈仰的脸绷得紧紧的。
向东啐了一口,十条鱼,十个人,这老家伙还真敢吃,人心不足蛇吞象。
十条够多了吧。
但老家伙要是任务目标,他们现在已经完成任务回到了现实世界,不会还在这里。
说明十条还不是最多的。
难不成只是鱼的数量惊人,实际夺取的寿命并不多
向东问了个白痴的问题“老家伙,你吃的都是老年人的名字鱼”
朱老爷没敢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年轻人的。”
向东又去查看朱老爷的身体,就算一条鱼平均有三十年寿命,十条也有三百年了。
这还是保底的算法。
可老家伙的身上怎么会没有记号
向东后仰头,跟俯视过来的陈仰对视。
陈仰的表情不是很好,他本以为只要夺取一甲子寿命,就有个记号,结果这个猜测是错的。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记号一说。
吃多少都不会有
陈仰的心往下沉,同时也生出了一种糟糕的预感,如果夺取寿命多的人跟夺取寿命少的人一样,只长一双鱼眼,没其他异常,那他们要怎么确定任务目标
这个任务的漏洞在哪
规则里面的细节还有多少没被找到
陈仰的嘴角耷拉了下来,一夜没睡,再加上任务的难度,他的状态很疲很躁。
朝简看着陈仰眼下的青黑,目光又扫向他脸上跟脖颈部位的红包“问完回客栈。”
陈仰在走神。
他的头上一沉,眼前投下阴影,朝简把棒球帽扣了上来。
“快点问,问完回去。”朝简看着天边的鱼肚白,眼里都是红血丝。
陈仰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口问朱老爷“你自己的鱼呢”
朱老爷不回答。
向东脾气火爆的给了老家伙两脚,力道凶残“他问你话,你不回,怎么,是想跟我一对一”
“家里。”朱老爷惨叫着说,“我养在家里。”
他已经通过石头上的字找到了法子,只要抓一个不想吃鱼夺寿命的人,让对方吃下他的鱼,再买些鱼给家里的其中一人吃,确保他有人陪着,他就能安安稳稳的长寿了。
陈仰问朱老爷,鱼都是哪来的。
朱老爷这回识时务了,回答的很快,他说大多都是镇子里的人抓到了鱼,上门卖给他的。
毕竟大家都是明白人,贫苦两百年,不如一百年吃香的喝辣的。
“我跟他们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鱼,没有强买强卖,更不会使手段。”朱老爷说,“是他们用别人的寿命换财富,他们才是罪魁祸首,我只是在做生意。”
这嘴脸就太难看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陈仰讥笑“那你怕什么”
“我怕是因为它们不讲理啊,它们不分是非,不准任何人离开镇子,想要一锅端,它们要毁掉整个镇子,我其实是无辜的,我被牵连了。”朱老爷冤枉又惊惶。
陈仰忍住动手的冲动,他蹲了下来,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谁不讲理”
伞下没动静。
陈仰又问“客栈二楼楼梯口的两个眼珠子是你和云家按的一甲子跟诅咒有什么关系”
朱老爷豁然从伞下抬起头,不敢置信道“你们昨晚竟然在二楼”
“都被偷听到了,老云是对的,当时真有人在门外偷听,他不是在耍花样。”朱老爷语无伦次,面部狰狞起来,“那寡妇竟然还说人跑了,她骗我们,那个不守妇道的破鞋”
陈仰深呼吸“你还没回答我们诅咒的事。”
朱老爷“嗖”地藏回伞下,他在抖“我不清楚什么诅咒,高德贵”他徒然拔高声音,“你们去问高德贵”
陈仰的眼皮抖了抖,他看了看向东跟朝简,用惊讶的语气说“高德贵怎么了,他不是一直反对你们抓鱼抢寿命吗”
“我记得他说不能那么干,否则就是不孝不仁不义,天打雷劈,天地不容。”
朱老爷不回答,他的身体一个劲的抖,嘴上一个劲的说“你们问他,你们问他去”
“我们会问他的,你先把你知道的那部分告诉我们。”陈仰说。
伞下没回应。
陈仰伸了伸脖子,头往伞下凑,他看到了什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干嘛吓成这样”向东掀伞,没掀动,他也凑过去,下一刻他就青着脸咒骂。
伞下有一张七窍流血的女人脸
她的头骨跟伞骨长在一起,脸上有几块皮黏在伞面上面。
陈仰撑着石头的双手轻颤,最怕的女鬼加上近距离,这波冲击太大了,他抓着朝简的拐杖站起来,沙哑的说“里面不是朱老爷”
陈仰话没说完,红伞就突然变大,诡异的收拢了起来,像一个人抓住了朱老爷,里面传出朱他的凄惨叫声。
伴随着什么被划开,一点点往下撕的响声。
接着是噗哧噗哧声。
像是西瓜被挤爆的声音。
大量鲜红的血水溅了出来,夹杂着很多血块。
陈仰顾着朝简,没来得及躲开,他跟朝简的身上都沾到了不少,向东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型,他闪得很快。
没一会,伞就掉在了一边,露出一大滩血肉。
不见一块皮,也不见半根碎骨头。
陈仰看向那把伞,视线从干净的伞面跟伞骨上面扫过,猜到了它们分别是怎么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