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个世界(1 / 2)

纠缠了两世的冤家就此彻底从这桩姻缘里解脱。

冉佳仪看了一个劲叹气, 边上的滚滚习以为常, 照旧啃着自己新鲜的竹子。

在这之后, 大燕朝多了个酷爱游山玩水的公主, 而西北荒凉之地也多了一个叫做邓翰墨的小官。

空间的距离便也隔开了那些恩恩怨怨,接下来漫长的几十年里, 两人未再见过哪怕一面。

真正做到了老死不相往来。

这之后公主再未嫁人,在年纪大了之后选择回到京城养老, 那时京城的皇位之上已经换了一个人。但作为皇帝的姐妹,一个没有什么利益纠纷的长公主,京城也没有人敢为难她。

而邓翰墨则是在那个偏僻的地方再度娶妻,只是一生都没有自己的孩子。若干年后, 还是从自己的兄弟家里过继了一个孩子,在那终此一生。

看似漫长的一生, 纠纠缠缠的烦恼, 在系统的屏幕里也不过两个小时, 就跟一场无聊的人生纪录片一般。

曲终人散,随着屏幕渐渐归于黑暗, 冉佳怡的意识也从那个世界的故事里抽出。

“系统,帮我开始下个世界吧。”或许是上个世界过得太过憋屈的原因,冉佳怡不耐烦在无人的系统空间里久待。

系统萌萌哒询问“宿主对新的任务有什么要求吗”

冉佳怡本想回答个“无”, 但是旋即想到了什么般“这次不要古代世界了, 最好能随意一点,不要有太多感情纠纷的。”

系统答应下来,尽职尽责的给宿主挑选合适的世界。

那么多的世界、遭遇不公的女人何其多, 系统挑选起来也是眼花缭乱。

“有了。”系统满意的看着自己看中的那个世界。

冉佳怡闻言回到桌前坐下,“好了,让她进来吧。”

这次来人的脚步声很重很重,听着“咚咚咚”的声音,冉佳怡心内猜测这次来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及至人到了跟前,冉佳怡看着来人的模样还回不过神来。

无他,因为这次的委托者是一个年约五六十的老太太。

以往来到系统空间的基本都是正值年轻、风华正茂的女子,何曾有过这么年迈的老人。

按照系统滚滚的说法,这些委托者来到系统空间的形态都是她们心中自己应该存在的形态。

大多或是年轻时候最美好的时候,又或是自己最不甘心的时间段。

此时是灵魂状态也还是这幅模样,说明这位老人的心态其实已经老了

“奶奶,你是有什么事情吗”冉佳怡主动询问。

“这里是地府吗地府都这么好看了啊,”

老太太可能是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科技手段,还以为这里是阴曹地府呢。

冉佳怡有些尴尬,索性越过这个话题,“奶奶,你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吗,我可以帮你完成的哦。”

老太太轻易就被带过了刚才的问题,点点头,“是啊,我这一生啊,中年守寡,半辈子劳作养活了几个儿女,老了老了,也还是为他们操心,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

单是这样就算了,可到最后,我一心为他们着想,还反遭他们埋怨多管闲事,等我做不了活了又得被嫌弃、看他们脸色行事,活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啥啊”语气里满满的委屈。

这次的委托者貌似是一个被子女伤透了新的老人,冉佳仪想着。

面对子女,父母总是会一步步后退,一点点妥协,直到退无可退。

回忆起自己活着时看见各种虐待老人的新闻,什么打骂甚至活埋,真真是世风日下。

从小被教育尊老爱幼的冉佳仪出离愤怒了,这个任务必须做,还要好好做。

“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完成任务的。”信誓旦旦的话说出来,冉佳仪方才意识到,这位委托者还没有说出自己的要求。

假如对方要求希望有一个温馨和谐的一大家子,那自己这任务不铁定得完蛋。

好在事情并没有到最坏的地步,相反,委托者的要求正合冉佳仪的心。

“我想着,我辛苦把他们养大,也不求他们多孝顺了,可我老了老了,也不想受他们的埋怨,我宁愿我自己过。”

似是老孩儿说气话一般,可那认真的神情分明在告诉冉佳仪,她是认真的,她不想再为那群不孝子女操心了。

冉佳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奶奶,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完成任务的。”

冉佳仪猜测,其实对方心里未必狠得下心来管教孩子,否则也不会来到这系统空间委托别人了,但任务到了眼前,冉佳仪也乐于去看一看。

契约签订完成,委托者显然已经有些疲惫,且不是很想提起自己的过往,冉佳仪只得吩咐滚滚先把委托者送去休息,自己思索起了这次的任务。

但凡为人父母少有不爱子女的,有的深沉内敛、有的奔放外放,形式各有不同但那感情却不是作伪的。

也是如此,哪怕那些儿女对委托者不好,但是委托者也没有什么报复的心,只是一心惦记着过自己的日子去。

由此,冉佳仪确定了,在过好自己日子的同时,不搭理委托者的那些子女就好了,且看他们靠自己能活成个什么样儿。

等到滚滚出来,冉佳仪便让其将自己送进了任务世界。

眼前一黑再一亮,冉佳仪便换了个地儿。

抬眼四顾,冉佳仪发现自己正在一间阴暗的房间内,外面天色也还暗着,冉佳仪索性躺到床上,接收起原主的记忆来。

委托者身处的是平行世界的华国六十年代。

这一年是1968年,华国成立不过短短十几年,外部面临的危机不断,国内的饥荒也才过去不久,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

好在原主家在县城里,拥有这个时代珍贵的城镇户口,日子虽然困难,但是也还过得去。

原主中年丧夫,一个女人辛苦拉拔着五个孩子长大,周围邻居亲戚谁不夸她能干。

可在她的几个孩子眼里,她永远是一个没用的、偏心的母亲。

原主的这一生,能干是能干,可倒霉也倒霉在她的能干上。

原主现年38岁,自从四年前丈夫去世接替了丈夫的工作后,林家的日子就变得格外困难了起来。

这时候虽然工作可以接替,但是岗位和职务不能。

原主张父生前是厂里的技术工种,因为工作熟练在厂子里干的时间也长,拿的工资也高,负担一家子的生活也是绰绰有余。

但是原主顶岗后,因为技术不够,被调到了办公室做文职,工资降低了不少不说,还多了一年的试用期,家里的日子便艰难了。

家里五个孩子等着吃喝上学,原主一个人白天在厂子里拼命干活,晚上回家忙完家务还会接一些洗衣服、糊纸盒之类的活计,不过短短四年,活似老了十岁不止。

好在厂子里的领导同情她的遭遇,不过一年就给她转正了,厂子里有的老员工都干了三四年了还是试用期呢。

要知道试用期和转正后差别可大了去了,一旦转正,享受到的是正式员工的丰厚福利,厂子里也不能随便开人了,那才是真正的铁饭碗,至于试用期的,随时可能被踢回家。

家里五个孩子,除了老三是女孩外,其他四个都是男孩,最大的已经18了,最小的也已经13,都是上学的年纪,每一年家里花费加上几个孩子的学费,原主的工资总是不够用。

这不,一大早的,还没到正常起的时间点呢,原主就愁的睡不着觉了。

正值酷暑的八月,原主的大儿子7月刚刚毕业,一个月还没有找到工作,原主那叫一个愁啊。

除了愁家里的生计开销外,还有一件糟心事。

大学招生前两年就停了,只有极少数家里成分好又有人脉资源的才可以被推荐去上大学,原主家里没有这能耐。

上大学不敢想,找工作同样困难。

城里工人的岗位是有数的,这年头国营厂子又少,随着这几年的初高中毕业生越来越多,城里的无业青年也越来越多,这一个月小小的县城里都发生了好几起斗殴事件,更别提其他大城市。

由此,前几年自愿报名的知青下乡也慢慢演变成了动员知青下乡,但凡知道谁家里有了待业的孩子,知青办的人事隔三差五就上门做工作。

昨天,知青办的人来原主家里下了最后通牒,原主的大儿子必须下乡。

要说不下乡办法也是有的,要么原主大儿子自己找一个厂子工作,要么就来顶原主的岗位。

原主那一世,原主到底挨不过大儿子的苦苦哀求,把自己的工作让给了大儿子。

自此,家里一家人都成了靠大儿子工资活的“累赘”,原主大儿子不仅没有一点感激,反而嫌弃起一大家子靠自己养活的废人。

原主无奈,只得夜以继日的接了零散的活儿做,补贴家用和其他几个孩子。

就是这样原主也没讨到好处,因为第二年,原主的二儿子也从高中毕业了。

这回没有岗位再给他顶了,二儿子只得下乡,只是到底怨上了偏心老大的原主,面对原主的时候动辄埋怨,在乡下还一直来信要这要那的,原主心疼儿子在乡下受苦,从牙缝里省出吃的给二儿子寄过去。

同年,三女儿初中毕业,因为老大媳妇不愿意再供着妹妹上学,妹妹没能再上高中,三闺女是一个机灵的,早早找了一个愿意供自己上高中的男青年嫁了,就此离开了这个家。

因为埋怨母亲重男轻女,责怪大哥心狠,三闺女几乎再也没有回来这个家。

下面最小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也是上到初中毕业就没念了,好在两个孩子机灵,老四找了一个招上门女婿的顶了岳父的缺,老五从原主那抠了点钱走门路找到了一个锅炉工的岗位,只是留在了城里却是辛苦不已。

对比家里大哥轻松自在的日子,下面四个小的日子可谓辛苦。与此同时,他们也没少指责原主,可他们却没有看见原主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忙里忙外的给大儿子做饭带孩子,给二儿子攒吃食,偷偷去见三闺女和四儿子,私下里接济五儿子,一个当妈的面对五个子女,偏偏活出了面对祖宗的模样。

看到这里,冉佳仪本来整个躺在床上的身体都气的坐了起来,气呼呼的样子活像经历这些事情的是她自己一般。

作为外人,冉佳仪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原主作为五个孩子的妈,天然占据着优势,不说去欺压孩子,就说让几个孩子养老总是应该的,可原主老了几个孩子都不愿意的时候,原主宁愿自己出去捡破烂卖钱也不要求子女赡养。

可能在有些人看来,这就是母爱的伟大,可在冉佳仪看来,这简直就是懦弱可欺。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类是有感情的生物。而父母与子女的关系除了血缘亲情的牵绊外,还有一种你养我老、我养你小的责任和权利。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人存活于世最基本的操守,若是连赡养抚养自己长大的老人都做不到,那谈何为人。

原主不过能力有限,没有办法给几个孩子上学以及工作的条件,原主的几个孩子就埋怨甚恨上了原主,本身就代表了这几个孩子道德观念有问题。

懂事的孩子不说主动帮忙减少原主的负担,至少不会在给原主施压,可原主这几个子女倒好,自己的生活不如意全怪到了原主这个做母亲的头上。

这会儿义务教育还没有普及,原主一个人努力让几个孩子都上了初中甚至高中,压力不可谓不大,但她还是坚持下来。

原主的几个孩子坐享其成、贪得无厌更加可恶。

冉佳仪甚至觉得,这几个孩子从根子上就长歪了,五个孩子里最小的都13了,在这年代都是可以承担家里一部分生计的年纪,做的一切不是用后世的一句孩子不懂事就可以遮掩过去的。

他们不是不懂,更多的是不想懂。

夏天的天亮的格外的早,就在冉佳仪接收原主记忆的这一小会儿,外面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天亮了。

冉佳仪根据原主的记忆估计,这也差不多6点多了,原主每天这时候就要起来做饭,喊几个孩子起来吃饭、送他们去上学,自己留下来洗好碗,再去厂子里工作。只是现在是暑假,孩子连学校不用去。

厂子里上班的时间是8点,但原主工作态度积极,一般7点半就到了。

尽管很不想这么早就起来给一群不知感恩的兔崽子忙活,可冉佳仪到底知道,自己不能那么突然的转变,还是要找好一个借口才行。

认命的去了灶间,发现果然不出意外的是土灶,只是冉佳仪已经不会被这些难到了。

熟练的生活做饭,不过最简单的红薯粥加咸菜,红薯多米粒少,家里六口人足足煮了一大锅,盖上锅盖,冉佳仪又去洗衣服。

夏天天热,家里人的衣服天天都要换,没填一大盆,洗起来也是够累的,早晨微凉的风吹过,冉佳仪愣是热出了一脑门的汗。

半个小时之后,锅里的粥好了,冉佳仪的衣服也洗好了。

将几个孩子喊起来,趁着他们洗漱的工夫,冉佳仪将粥盛起来放到大厅的桌子上,连筷子都按照原主记忆里的那样摆好,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次,冉佳仪没有按照原主那样,把浓稠的米粒都给几个孩子,自己喝那稀稀的粥水和烧心的红薯。

没一会,五个孩子陆陆续续过来,一家子开始坐下吃饭。

下面四个小的吃过饭就出门玩耍去了,等到人都走了,桌子上就剩下冉佳仪和原主大儿子。

冉佳仪一看对方那饭碗,碗里早空了,仍在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

冉佳仪心道,这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这么想着,冉佳仪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自顾收拾着碗筷,好一派忙碌。

等看到亲妈转身要走,原主大儿子林建党终于着急起来。

“妈”拉长的调子似是撒娇一般,只是冉佳仪看看这便宜大儿子那一米八的身高,越听越是怪异。

“有什么事赶紧说,我还要去上班呢。”没好气的抱怨一句,冉佳仪端着叠的高高的碗筷回去厨房洗碗。

建党顾不得多想赶紧跟了上来。

“妈,今天知青办的人可又要来了,妈,我不想下乡啊,你帮帮我。”

冉佳仪边洗碗边听他絮叨,无非是那些自己吃不了下地的苦、隔壁下乡的知青怎么怎么了的话,兼之提起自己亲爸早逝自己多么可怜之类讨巧卖乖的话。

只是任对方说的再动听,冉佳仪也纹丝不动,洗完了碗筷,来不及多说两句就拎着小包赶紧出门了。

“我上班要来不及了,你的事等我回来再说,你在家里看好门,知道了吗。”

林建党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亲妈绝尘而去的背影,隐隐有一股被抛弃的感觉。

“这可怎么办啊。”18岁的林建党还不是后来有了工作后那副运筹帷幄的稳定模样,眼见问题得不到解决,知青办的人又马上要上门,简直就跟被催债的债主一般,心慌的不行。

“这可怎么办啊。”林建党无数次哀叹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亲爸早死就算了,亲妈也还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给自己找个工作都找不到,连让自己顶岗都推脱,这还是亲妈嘛

这边,冉佳仪出了门就往厂子小跑而去。

林家所在的位置距离厂子里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只是她的动作比原主的要慢的多,因而出门的时间也稍微晚了点。

今天去厂子里,冉佳仪还有一出戏要唱,自然是要早点到的。

7点半,冉佳仪准点到达了原主工作的办公室。

原主工作的厂子是一间纺织厂,叫做红旗纺织厂,是县城自己办的,规模不大,厂子里总共就几十来台机器,配上几个办公室的,上上下下不到一百人。

原主丈夫在的时候,是车间里的工人,因为兼带会点修机器的手艺,在厂子里工资福利都不错。

可惜轮到了原主,车间里的岗位没捞到,就接了一个办公室的岗。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办公室人员金贵的时代,反而是一线工人最光荣,待遇也最好,办公室里的工人虽然工作不累,但是工资也就一般。

但就这样,也足够外人羡慕的。

冉佳仪进办公室的时候,不大的办公室还一个人都没有。

熟门熟路的烧水、灌水壶,又稍微打扫了一下办公室卫生,冉佳仪才坐到原主的座位,拿起从看门卫大叔那里取过来的安城日报。

报纸是厂长要求定的,说是工人阶级要时刻学习上面领导的最新指示,原主一般不看这些,拿了报纸放桌上,等同事到了谁想看自己拿。

冉佳仪初来乍到,尽管有原主的记忆在,但到底有些陌生,便拿起报纸好了解一下最新的政策方针。

报纸一共四面,都是黑白的,第一版是市里一个糖厂员工的优秀事迹和表彰,第二页和第三页则是用了大幅的篇幅讲述了知青下乡的必要性和动员措施。

看着照片上火车前的浩大人群,冉佳仪意识到,知青下乡大运动的热潮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