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1 / 2)

身份证019 西西特 7351 字 3天前

1500的总数额背后是什么, 知道的人不会多,修鞋匠是其中之一,但他瞪完王宽友就接着走动, 发青的嘴闭得紧紧的。

眼看修鞋匠根本没有要透露的打算,屋里四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焦躁。

王宽友是最严重的一个。

那股不好的预感一直在他心底盘旋, 这是死亡预警,自己活不到最后。

修鞋匠不开口, 这是个僵局。

等于说,线索就在眼前,看见了却拿不到。

王宽友眼里的平稳一寸一寸瓦解, 藏在那下面的血色逐渐渗了出来, 早死晚死都是死, 不如早点死了解脱,帮大家做个测试也好。

做个测试

王宽友一脚踹在了修鞋匠的肚子上面。

这一幕毫无预兆, 靠着衣柜的陈仰都没来得及阻止。

修鞋匠被踹得往后倒去,头重重磕到了床沿, 声音巨响,他懵了一两秒,嘴里发出痛苦的惨叫“啊――”

王宽友抓起修鞋匠,又给了一脚。

“姜人, 你,你怎么”陈西双对着王宽友急慌慌的喊。

陈仰跟刘顺都面色凝重。

王宽友没出声,他紧绷仓白的面皮,双手握成拳头立在原地,眼闭着, 睫毛不停乱颤,胸前起伏不定。

一秒, 两秒十秒半分钟

一分钟两分钟

没事

没死

王宽友的拳头缓缓松开,他活动了几下僵硬发冷的手指,眼里带着精光跟陈仰三人对视。

打姜家长辈不是犯规。

好了,可以放开手脚了。

斯文人动起手来一点都不委婉温和,王宽友是第二次进任务世界,第一个任务教会了他暴力行为,太粗暴,他一般不用。

除非是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就像现在。

修鞋匠没有顽强多久就涕泪横流。

“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咳咳咳”修鞋匠吐出一口血水,“我说,我都说我都说,我说”

王宽友的衬衣粘着后背,湿漉漉的,他把外套拉开,坐在陈仰身旁喘气“那就从头说吧。”

修鞋匠手撑着地面坐起来,身子靠着床沿,下一刻他又慌里慌张的爬开,坐在屋子中间,哪都不敢靠。

“赶集是这一带的习俗,从早到晚不停,整整摆三天,外村的都会走很远的路过来,把带的东西卖掉,买一年要用的东西,一直这样,年年如此,很热闹。”

修鞋匠擦着嘴上的血“直到五年前,”

“那次的集市就是今年这样,就是这些人,大家都在都在”

修鞋匠的眼里有回忆,也有恐惧“那一年我照常回来赶集”

刘顺打断道“等等,你为什么不住在老集村”

“我年轻的时候在集市上认识了一个姑娘,那三天我们处得很好,后来就办了亲事。”

修鞋匠的音量有所下降“她没嫁到姜家,是我去的她那边”

陈西双咕哝“倒插门啊。”

修鞋匠徒然吼道“我还是姓姜”

“吼什么。”刘顺吓得心脏抽了一下,“上门女婿就是上门女婿,也不是多丢人的事,你接着说。”

修鞋匠抹了把脸,压下难堪跟愤怒“在那之后我就住在大河村,只在一年一次的赶集日回来。”

“五年前的那次赶集,第一天跟第二天都没什么事,就是第二天晚上,很晚了”

修鞋匠再次陷入回忆,声音有点发抖“村长来我屋说了个事,他说我侄子的身体有缺陷,姜家都乱了,也传了出去,我,我没觉得恶心,我真的没那么想,我是他最敬重的三叔,我每年回来赶集都会看看他,问他过得怎么样,他见到我很开心,我们的关系那么好,我怎么会歧视他的身体缺陷呢,我只是惊讶啊。”

“真的,我真的只是意想不到,我没有想要远离他不管他什么样,我都是他三叔,永远都是”修鞋匠急切的冲着床下,窗外,屋顶大声道。

屋里四人“”

陈仰道“他不在,你不用这样。”

修鞋匠的眼球往外凸“什么叫我不用这样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人看人,看不清,鬼看人呢,你觉得能不能看得清”

修鞋匠的瞳孔颤了颤,本就萧条的生命力一下所剩无几。

陈仰让修鞋匠往下说。

“那天晚上差不多就是比这时候早一点,他跑来找我,我当时修了一天的鞋很累了,听见他在窗外喊我,我就扔了个缸子出去。”

修鞋匠两手捂脸,愧疚的哽咽了起来“后来我很后悔,如果我让他进屋,我跟他好好聊一聊,兴许他第二天就不会走上绝路。”

陈仰问道“是自杀的”

修鞋匠的哽咽声一停,抽气声乱得不成样子。

陈仰跟王宽友三人对视一眼,看来姜人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就死在集市上面。

“不是那样,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只是没及时医治。”

修鞋匠老泪纵横“他趴在桥上不动,大家都以为昏迷了,收摊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就早就”

陈仰猛地站了起来“趴在桥上你们呢,继续逛集市”

修鞋匠死了一样,气都不喘了。

“哼,那你刚才还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他三叔。” 陈西双把手上的血擦掉,继续捂脑门,毫不留情的讽刺。

修鞋匠一副遭到羞辱的样子,大发雷霆“你以为我不想救他吗当时很多人围着,我过不去”

这搞笑的说辞让陈仰四人一阵无语。

怕是说给自己听的,一天天的催眠久了,以为那就是事实。

陈仰不想问姜人死亡的细节了,他走到修鞋匠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修鞋匠垂下脏兮兮的头“那孩子死后的第一年,老集村风平浪静,第二年姜家被一场大火给烧没了,第三年”

他的身体抖了起来“第三年就成了现在这样。”

陈仰听到这个信息,心里没有多少意外,他猜到了姜人一开始不是厉鬼,后来才有了这么大的咒怨。

“1500的盈利呢”

修鞋匠鼻青脸肿的看着窗外“那孩子长得太好了,你们不知道,真的好。”

陈仰四人心说,我们知道。

“从他14岁开始的每年集市,他都会从早到晚的摆摊,生意最好,卖的东西最多。”

修鞋匠说“我以为他是想攒钱娶老婆,还逗他说年纪轻轻的就想着那档子事,他死后我才从姜苗那知道这里面的名堂。”

“是姜苗,姜苗她”

修鞋匠喃喃“她很早以前就跟那孩子说只要他赚很多钱,姜家就会认可他器重他,她也能帮他在姜大面前说话。”

“那他信姜苗说的”

“姜大偏爱姜苗,从小就宠着,要什么给什么,她说话很有分量。”

陈西双是个狗血爱好者,三角恋的线索一出来,他就在脑子里补完了大概,电视里常有,大同小异,看多了就那样,这会他听着却淡定不了,很气愤。

“他把赚的钱给姜大,姜大都花到了姜苗身上”

“没有。”修鞋匠说。

陈仰四人都露出了明显的表情变化,是他们想错了他们还没眼神交流,就听对方来一句“姜大存起来了,给姜苗的嫁妆。”

“”

有区别吗一次性花掉而已。

陈仰看手机,两点了“也就是说,1500是他那些年赚的钱的总额”

“不是。”修鞋匠语出惊人。

“那孩子死的前一年,姜家败落了,到了变卖族产的地步。”

“他认为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族产卖掉,还让我劝姜家其他人,我说劝不了的。”

屋里的气氛一变。

陈仰把手机塞回兜里,十指交叉着使劲捏了捏。

难怪卖掉族产的会死。

姜人的咒怨竟然真的是为了姜家,一个摈弃他的家族。

可悲。

“这跟姜苗又有什么关系”

“他生前很在乎姜苗这个妹妹,姜苗说他是姜家长子,肩负振兴姜家的担子,他就开始计划如何让姜家扭转乾坤。”

修鞋匠擤了下鼻子“需要1500的资金,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赶集日。”

后半句让陈仰四人一片沉默,原来这就是那笔数额的由来。

修鞋匠突然踉跄着往后退,眼睛瞪着窗外,他的裤子上面还多了一小块水迹,吓失禁了。

陈仰见状,脸上的血色瞬间就没了,他吸着气往窗户那里望去。

什么都没有。

修鞋匠快疯了

“其实他不在族谱上面,姜家根本就不承认他长子的身份,这也是他这也是他不高兴的主要原因,他被骗了”

修鞋匠直打哆嗦“生前不知道的事,死后都知道了,在乎的妹妹发现他身体的缺陷,往外传,说他是怪物我真没那么想过。”

陈仰料到姜人不在族谱上面,他想到姜氏姜苗,问了个问题。

“姜苗上族谱了吗”

“上了。”修鞋匠说,“姜大费了很多心思才让她上的。”

“怎么这么偏心,一般家族不是不准女孩子上族谱,只准男孩子上吗还有你,你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都能回来参加姜家的拜祖,怎么就他连族谱都上不了”陈西双愤愤不平,眼睛发红。

修鞋匠咳嗽了几声“姜大不喜欢那孩子,觉得他那相貌没男孩子样,成不了气候。”

前一秒刚说完就四处乱喊“不是我那么想的,是姜大”

陈仰被他搞得也有点神经兮兮了。

“他死后的第三年开始,所有人都要来赶集,很多规矩,一开始大家都不知道”

修鞋匠想到什么,惊恐得两条腿打颤,裤子上的水迹多了一大片。

“姜家的生意,名声,甚至那笔资金,都成了他的执念。”

“都怪姜苗。”修鞋匠坐在那滩尿液里,扭曲着脸怨恨的大吼,“都怪姜苗”

陈仰被吼得耳膜疼,他还有个问题要问,外面忽地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房门被推的声音。

伴随着村长的问声。

“快走”

陈仰四人快速翻窗离开。

四人清空膀胱就直奔住处,回去的路程很顺利,他们没想到进屋却迎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张广荣死了。

前天因为李平不肯给人把鲫鱼退掉,其他几个姜大都遭到了惩罚,脖子被勒。

现在张广荣脖子上的那圈勒痕深得可怕。

他是被勒死的。

“具体是什么情况”王宽友看向当时留在屋里的几人。

“你们走后没多久,姜人就去集市调查了。”王小蓓指了指钱秦睡觉的地方,又去指地上的张广荣,“姜大咽炎犯了,他爬起来喝了不少水,过了一会就要出去,我问他干嘛,他说去厕所。”

“那会我觉得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干脆趁机去一下算了,正好还能跟你们一起回来。”

坐在椅子上的小襄道“我也去了。”

“对,我们三个。”王小蓓说。

陈仰打量张广荣的尸体,乡下不分女厕男厕,茅厕是通用的。

“你们去的就是南边那个”

“嗯,是那个。”王小蓓拖了把椅子去小襄那,坐下来抱她胳膊,“我跟姜苗先进去的,姜大在外面等着。”

顿了顿,她抱着小襄胳膊的手收紧“我们从茅厕里面出来的时候,姜大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陈仰的视线在两个姑娘脸上梭巡“你们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没有。”王小蓓说。

小襄在陈仰的注视下摇摇头“我上厕所的速度很快,好了以后没立即出去,而是在里面等姜苗。”

陈仰不动声色的观察她“以你的谨慎程度,当时就算在里面等人,也会留意外面。”

小襄并没有因为陈仰的探究而生气,她平静道“留意了,没什么异常。”

“别问来问去的了,搞得跟审犯人一样,鬼杀人,能有什么动静啊。”王小蓓说,“之前不是有当着我们的面死的吗,都发觉不到。”

她很自来熟的把头靠在小襄身上,扭脸问陈仰四人“你们上个厕所上这么久,去哪了啊”

陈西双说“我们去”

王小蓓瞪着通红的眼睛“没问你”

陈西双“”

好嘛,他撇撇嘴,径自去清理脑门的伤口。

王宽友没有应付王小蓓跟小襄,他的精神很疲软,撑不住的和衣上了炕,呼吸很快就沉了下去。

刘顺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

王小蓓听了前半段是“我嘴贱,我不该问”的表情,听到后半段修鞋匠交代的那些,她变成了打抱不平的正义使者,又是咬牙切齿又是拍桌子,还骂了几句脏话。

小襄被她衬托的像个静音背景板。

“姜大的尸体是怎么弄回来的”陈仰突然问了一句。

“我跟她抬的。”小襄朝王小蓓看了眼。

陈仰点点头“这样。”

“不用管了”王小蓓似是很烦话题围绕着死人转,她的口气有点冲,“按照前面的情况,尸体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陈仰在张广荣的尸体旁站了片刻,上炕去找他搭档。

“醒醒。”陈仰蹲在被子上拽少年。

“拽什么,手拿开。”朝简阖着的眼皮撩开,露出眼底暴躁的猩红。

陈仰愣了愣,这是一下都没睡着吗

“你不睡觉躺被子里干什么”

朝简把小臂从他指间抽回来“我不躺被子里面躺哪躺地上”

陈仰“”

怎么这么大火气

而且,还有种夹带了一点怨气的错觉。

尽管刘顺已经说了他们的遭遇,陈仰还是跟朝简讲了一遍,比较起来详细了好几倍。

朝简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人,沉默不语。

陈仰是侧着身子的,跟他面对面,嘴里呵出的气息往他那飘“离开这个任务世界的办法只有一个,完成1500的盈利。”

朝简闭起了眼睛。

陈仰看他高挺的鼻梁“他们三个出去了以后,就你一个人在屋里,有发生什么吗”

“要是有发生什么,我一个残腿的还能活”朝简不答反问。

陈仰说“不一定,厉鬼来了是没辙,活人的话,那就是拿你没辙。”

“向东那么躁一个人,都近不了你的身。”

朝简冷冷道“谁是向东,不认识。”

陈仰“”

“向东不重要,我们还是继续说我们的任务吧。”

陈仰偏头看炕那边的几人,用只有朝简能听见的音量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张广荣的死有蹊跷。”

“我进屋一见到他的尸体就有了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

搭档没回应,陈仰继续嘀咕“按理说,第二次拜祖抽的是空签,不会有人死,姜大怎么会被杀呢。”

“他是在茅厕外面死的,会触犯什么禁忌”

“姜大不能陪姜苗上厕所”

陈仰翻个身平躺着,手放在肚子上面,眼睛望着高高的房梁,心里七上八下定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