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应,反而继续问道“马上是什么时候”
他吸吸鼻子,回道“就是等一会儿”
等他去捉完小雀,堆完雪人儿,再去湖上和内侍们玩冰嬉,没事儿了就可以去写了。
然而捏着竹棍子的女人敲了敲桌案,直接打破了他一肚子的心思,“不用等一会儿,就现在写吧。”
十张大字他要写好久的,等写完都该吃午饭了,下午还要去母亲那里,就没办法到处玩儿了。
看,宁大人怎么就这么坏呢。
他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写字,时不时好奇地转转眼睛。
宁大人每日除了去牢里转转,平常就喜欢看书,很少看见她作画的。
“宁大人,你在画什么是兔子吗怎么黑糊糊的宁大人你画得好丑,是被扒了皮烤掉的兔子吗宁大人你是不会作画吗宁大人”
他撑着桌子,抻直了脖子,一只手拍在他脑门儿,被吵得不行的人无奈地叹气,“少说话,多写字。”
他不甘不愿地坐回椅子上去,重新拿起毛笔。
又没说错,本来就画得很丑。
他的生辰是冬天,母亲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特意放下政事带他出宫玩儿。
每每这时,他总会想起父亲。
父亲出身自钟鸣鼎食的北岐望族,人人都道他昔年如何风采,才学满腹,如何得母亲的喜爱与看重。
但他自记事起,就再也没见过父亲了,也不记得是不是和他们话里说的一个样子了。
明面儿上所有宫人都说父亲是因病重而闭宫静养的,可他知道,父亲早就不在宫里了。
大皇兄有张叔父,二皇兄有席叔父,他却是跟着宁大人的。
他走在长街上,看着买了东西,弯腰喂给他一块糖丸儿的人,嘴里甜滋滋的,又念起这个女人的好来。
歪了一下头,转过眼一想,张叔父和席叔父也经常生气,是不是揍大皇兄和二皇兄一顿来着,依照这么看,宁大人也算他小半个爹了。
他见到他真正的爹是在第二年的秋冬交汇之际,母亲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踩着石阶走下了地牢。
地牢里不见天日,只有挂在壁上的铜烛台,长久处在潮湿的地方,上面覆了点点的翠绿,更显得下面阴冷了几分。
牢中的人,穿着灰色的长衣,枯瘦的一把骨头,两颊也凹凹下陷着,完全见不到传言里的风致。
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也许是年幼里还有一抹淡薄的印象,他抹着眼泪叫了一声父亲。
父亲冲他露出了一个笑来,最后怔怔看着母亲慢慢合上了眼。
父亲背叛了母亲,他犯下了大错,也终究赔上了性命。
他一直都猜不透母亲的心思。
尤其是对父亲的心思。
但他知道,几个兄弟里,母亲最疼他的,未免没有一两分父亲的关系。到父亲死去,母亲唤的仍是宿郎,虽然拔了整个云家,却也在刚才让人准备给父亲一方墓葬。
“我与你父,从一开始本就是互相算计,从没有所谓的背叛,也不存在谁对不起谁,撇去于公的权力博弈不谈,于私,耀儿,你的父亲是一个完美的丈夫。”
母亲抱着他,是这样说的。
“三儿,很多事情,不能只从一面去看,尤其人,是很复杂的。”
母亲摸摸他的头,嘴角缀了一抹笑意,那自如沉稳的样子一如往常的叫人摸不着底。
父亲的死让他很伤心,在得知必须跟着那个阴沉沉的叫水风岚的女人一起离开,他更伤心了。
等回到月满斋,他一边哭一边去找宁大人诉苦,结果转了好几圈,里里外外走遍了,连箱子里都翻了,也没找到人。
他刚死了亲爹,紧接着连宁大人这半个爹也不见了。
他本来还想让宁大人跟他一起去大靖的,一路上好歹有个伴儿呢。
宁大人突然消失了,这也就罢了,叫人奇怪的是母亲和茗芋似乎都不记得月满斋里曾经有过这么个人。
他想,他应该是撞见妖怪了,就唱戏里的那种,这可真叫人难受。
跟着水风岚离开北岐那天,母亲亲自送他出了殷都城。
吹着冷风,牵着水风岚冰凉凉的手,他又忍不住哭了,他可真惨,这世上就没有比他更惨的小孩儿了。
在去大靖的路上,他都是这样想的,直到去了大靖在盛州郗家住了一段日子后,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除了不能时时见到母亲,过的日子其实比起在北岐皇宫更逍遥自在些。
尤其他还发现,宁家有一个和妖怪长得特别像的小未婚妻,更巧的是和妖怪还是同一个名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个二,然后就是第二世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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