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进入西戎王寝殿的时候, 看到的是面如死灰已然被擒拿的都兰。都兰原本的护卫侍从悉数毙命。
一地尸体之中,唐余长身而立,衣衫已然被血水染的斑驳。在打斗之中,他的长发散落开来, 泛着红光的黑发,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他微微笑着,用一种极为蔑视的仿佛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看了一眼都兰。
平素里说一不二的都兰, 跪在地上吓得体若筛糠,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脖子上架着一把刀,刀柄握在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手里。
安如昔假作好心地说道“都兰丞相切莫再抖了,刀很沉, 我拿着有点累, 万一不留神手滑了”
一边说, 她还真就手滑了一下, 那刀刃立刻见了血。
都兰疼得大叫,手臂却根本不能举起,原来是早就被人卸了关节。
画面太血腥, 尚嬷嬷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李旭阳的眼睛。郑舒则提醒了一句“和谨殿下,王上这会儿应该快醒了。”
安如昔维持着冷淡脸, 踢了踢脚下的都兰“药呢”
“什么药”都兰早就被唐余杀人的样子吓掉了魂, 只觉得他就是地狱里来的嗜血修罗。而自己身旁这位女子更是恐怖,武功或许比那杀人的年轻男子更高,上来二话不说就先卸掉了他手臂关节, 刀也是一眨眼间从其他侍卫手里抢来的。
“西戎王中的毒是你下的对不对,解药呢”安如昔刚才是带着唐余等人从西戎王的卧榻一侧走出密道的,顺便也看了一下西戎王情况。那样子明显是中毒,可一时间与自己脑海中的那本解毒秘籍对不上症状,她又舍不得用积分从系统中兑换相关信息。
在安如昔看来,西戎王虽然是自己姐姐的夫婿,李旭阳的父王,可是他也曾与都兰一起,谋害了大雍的嫡公主。这西戎王死不足惜。
脖子上的痛楚,终于让都兰回过神来,忙不迭说道“解药,王上的毒,根本没有解药。”
安如昔这下彻底放心了。她刚才那句话不过是让大家看清形势,亲耳听到都兰承认,西戎王是中了毒,而且还是无解之毒。谁下毒谁知道,不言而喻,都兰谋害西戎王的罪证坐实了。
安如昔以为会看到李沅痛心疾首,指责都兰谋害兄长,诸如此类来一段大道理,顺便撇开脏水,标榜一下他的无辜。
不过这一次安如昔错了。
李沅快走几步,到了李旭阳面前,单膝跪地,一脸愧疚道“王储殿下,请您宽恕臣的过错。是臣设计让都兰大人给王上下毒,却未曾想过,那毒会无解。”
李旭阳从尚嬷嬷的衣袍之后露出稚嫩的小脸,怔怔望着李沅,表情里却并无吃惊或者恨意,抿了抿嘴唇说道“我知道,是叔叔为了取信都兰,才出此下策。”
“并不是。”李沅毫不隐瞒道,“是叔叔不想看王上一错再错,是叔叔故意的,让他沉睡不醒。”
“我知道。”李旭阳再次重复,“是我捧着那碗毒茶给父王,父王明知道那茶有问题,却还是全饮了。然后他给我讲起了我的娘亲。他以前从来没有对我讲过。
父王说,我的娘亲是他见过的最温柔善良的女子,她明明并不爱他,却为了大雍远嫁,永远以最温和美好的一面,笑着对他。她说,她会为他生下儿子。她说,只要父王遵守国书约定,在位之日永不对大雍用兵,她就不会离开。她的人和她的心,永远留在西戎,陪着父王。
父王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然后他承认亲手绞死了我的娘亲。
那天,我看着父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等了好一会儿,确认是毒发了,才装作惊慌害怕,喊人进来。”
尚嬷嬷将李旭阳幼小的身体抱在怀中,擦干他稚嫩脸孔上的泪水,宽慰道“小主子,您别说了。都是奴婢们的错,是奴婢们没能护住公主殿下。”
安如昔心内无端悲凉。都说帝王无情,西戎王为了得到都兰的支持亲手杀了所爱的女人,然后怕是良心难安一直愧疚,直到喝下儿子奉上的毒药,寻求某种解脱。
李旭阳小小年纪能做到如此冷静甚至有点冷酷,能将父子亲情和大局分开对待,更是青出于蓝,很有帝王潜质。再回想密室中李旭阳稚嫩言辞,恐怕绝非小孩子一时戏言了。
换成安如昔,她可做不到亲眼看着亲爹喝毒药,还冷静等着毒发再喊人。这样的侄子,还是就留在西戎继承王位吧,千万别回大雍祸害旁人了。
“小主子,王上醒了”小路子打开西戎王床榻旁侧重重幔帐,露出那繁复锦被之中掩盖的形容枯槁的人影。
明明只有三十来岁,与小路子差不多年纪的西戎王,却苍老憔悴,被反复毒发折磨得不成人形,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艰难转动头部,勉强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李旭阳和李沅。
“王上”李沅起身,第一个去到龙床一侧,双膝跪地。
西戎王喘息了几口气,依然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李沅的脸孔,不晓得这个庶出的弟弟用怎样的表情看着自己,他只有虚弱道“果然是你,你也想要这冰冷王座么那空白的诏书,我本是要填你的名字。”
李沅吃惊道“为什么”
西戎王发出了古怪地笑声“想要坐稳那冰冷的座位,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你可能会娶一个根本不爱的女人,也可能亲手杀了你最爱的女人。呵呵,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
“王上,你错了。”李沅一字一顿道,“臣弟并没有当王的野心,臣弟只是希望辅佐明君,不再执迷于旧的陈腐条框,以贸易而非战争的方式换取利益。旧贵族占有的资源太多了,是时候该吐出一些财富,还给庶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