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卞解释道：“主要是因为熙河皇庭是引用当初京城关于一起走私盐的判例，这盐是百姓生命所需，若长期吃不到盐，身体将会出现病情，甚至死亡，如果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盐就是药，不应做私盐处理，而如今京兆府也存在缺盐的情况，我们也决定引用此判例。”</p>
“这是哪来的判例，我怎没有听过？”一个盐商十分不满道。</p>
一旁的蔡京突然道：“这个判例，正是出自大庭长之手，其目的就是防止某些心怀歹心的盐商，或者徇私枉法的官员炒卖盐价，盘剥百姓。”</p>
苏辙、蔡卞皆是点点头。</p>
陈天富一听大庭长的名号，嘴角稍稍抽搐了下，就是这个臭小子，弄得我们这些富豪是民不聊生，道：“京兆府缺盐，可不是我们盐商造成的。”</p>
苏辙本就打算追究他们的责任，于是道：“不管是谁造成的，对于我们公检法而言，百姓永远都将有购盐救命的权力，此属于百姓的正当权益。”</p>
陈天富又道：“真不知道谁有能这么大的能耐，能够从西夏走私这么多盐，长此下去，咱们解盐怎么卖？”</p>
其实就是在暗示军方，以前军方也经常走私私盐。</p>
苏辙道：“此事熙河那边一定会严查的，而且熙州检察长也已经上书朝廷，说明此事，但在结果未出之后，我们暂时也做不了太多。”</p>
陈天富只能悻悻而归。</p>
对于他们这些盐商而言，其实还不算太疼，到底这盐想要卖出去，并非难事，只是价钱可能不高，赚的不多，最疼的就是那群还待在河中府的钞商。</p>
可真是要了亲命啊！</p>
根据这份盐债契约，到期时，其实可以要钱，也可以选择要盐，正是因为有这种诱惑，大家才会积极去买，但是要提前三个月在提举常平仓报备，因为这是一百万贯的盐债，无论是盐，还是钱，官府都得准备很久，必须提前抉择，这是合情合理，也是写入契约中。</p>
如今就只剩下不到一个月，钞商们早就报备完，全都是填写要盐，目的就是要锁死今年要出售的解盐。</p>
这直接导致他们手中的盐债就是盐，已经不可能变成钱，可如今外面这情况，他们将盐拿到手里，那不就是烫手山芋么？</p>
因为没有盐商们敢在现在买盐了，如今盐债瞬间跌破原价。</p>
已经习惯于打官司的钞商们，赶紧请大珥笔李敏去检察院发起诉讼。</p>
但是！</p>
“告不了！”</p>
李敏很是遗憾地摇摇头，向段朝北等一干钞商说道。</p>
段朝北惊讶道：“为何告不了？”</p>
李敏道：“因为.因为那些私盐未有进入河中府，目前根据警署所查，河中府里面存在的私盐是极少量，而且都是一些大富人家托人去京兆府那边买的。”</p>
郑敖平纳闷道：“为何这私盐不进河中府？”</p>
李敏道：“我听说熙河皇庭之所以赦免这一批私盐，一来是因为那边刚刚收复，边防有所疏忽，也在情理之中。二来就是引用当初京城那个私盐官司的案例，在百姓购买不到盐的情况下，私盐将被视作药物。</p>
但是河中府百姓一直都能够买到少量的盐，这个判例并不适用于河中府，因此那些盐贩都不敢进入河中府。”</p>
段朝北听得差点吐血，不禁纳闷道：“这些私盐贩何时变得这么厉害？”</p>
李敏道：“据说他们也请了珥笔，专门研究此事。”</p>
段朝北眼巴巴地看着李敏，“那那怎么办？”</p>
李敏道：“目前尚不知道到底流入多少青盐，而所有盐商都在抢购这种青盐，如果你们将盐债换成盐的话，这一时半会肯定是卖不出去，我建议你们去提举常平司再续三年的盐债。”</p>
段朝北他们面面相觑，是心有不甘啊！</p>
这尼玛.！</p>
但他们却没有怀疑，这里面有猫腻，因为熙河开边，只是一个意外，确实有可能导致私盐涌入。</p>
而当这些大钞商紧张之际，那元绛、蔡延庆当然是长松一口气，这空城计唱得可真是要了亲命啊！</p>
心里顺便将张斐骂了个半死，将死之际，你才出招，我们的心理素质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坚强啊！</p>
“看来我们之前料想的并没有错，还是从西夏走私廉价私盐，来填补这个窟窿。”</p>
元绛是心有余悸地说道。</p>
蔡延庆道：“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如今咱们应该当做那些盐商不会来兑换盐，也就是咱们手中将握有大量的盐，现在应该是我们紧张的时候。”</p>
元绛点点头道：“言之有理，你说我们该如何应对？”</p>
蔡延庆思忖半响，道：“我们应该立刻下令警署全面清查境内的私盐，同时要求皇庭下令一旦抓住贩卖私盐者，严惩不贷，还有与京兆府那边交涉，要求他们也清查私盐，不然的话，我们这解盐怎么卖？哦，还要上书朝廷，总之，不能让他们看出来，我们手里是没有盐的。”</p>
元绛点点头，又道：“那我们还得跟皇庭商量一下，看看撤回置换新盐债的政令，算不算违约。”</p>
一百万贯的盐债，即便他们料想钞商现在肯定不敢换盐，但到底他们手中没有盐，还是非常紧张。</p>
这戏必须得做全套。</p>
官府是直接下令警署，全部出动，要是再有私盐进入，咱们的盐卖不出去，你们的年底奖金全都泡汤。</p>
警署接到这种命令，那都跟打了鸡血似得，数千名警员全部出动。</p>
同时皇庭也赶紧下令，表示河中府是绝不接受私盐，不要以为京兆府不管，咱就不会管，我们河中府的皇庭才是老大，你们要分清楚大小王。</p>
一方面派人去跟京兆府交涉，要求他们严查，另一方面，又上书朝廷，表示私盐泛滥，必须严查。</p>
并且有消息传出，官府打算撤回置换盐债的政令。</p>
这一套操作下来，钞商们突然也意识到，如果他们不兑换盐债得话，那么就等于说官府手里囤积着大量的盐。</p>
官府那可是老流氓了，真有可能会强迫他们将盐领回家。</p>
这钞商是肯定受不了的，他们本就不卖盐，他们只是想将盐债炒上去，然后卖给那些盐商，可如今哪里还看得见盐商的影子。</p>
整个盐市被西夏盐一冲，已经乱成一团，关键你不知道，他们手里有多少盐？</p>
于是这些钞商是一窝蜂地跑去提举常平司，立刻将手中的盐债置换新盐债，好似生怕官府反悔，到底盐债还是有百分之六的利息到手，他们是不会亏钱的。</p>
这直接连带着新盐债卖得也不错，因为这回的事情，是足以证明，官府还是很讲信用的，宁可不卖盐出去，也要支付盐债，而且那些钞商也都领到足额的利息，每年的利息是百分之六，可是不少啊！</p>
而许多盐商，都没有买到盐，以及他们预计，今年到明年，盐市可能不是那么好，到底盐产量没有变，又来了一波这么大的西夏优质盐，未来的解盐还能好卖吗，就不如买一些盐债吃利息。</p>
然而，当初赵顼是三令五申，禁止与西夏交易盐，如今涌入这么大一波西夏盐，消息传到京城，也是朝野震惊啊。</p>
那些积极反对熙河开边的大臣，也趁机上奏弹劾王韶，表明这都是王韶搞的鬼，谋取私利。</p>
赵顼也赶紧召开枢要会议，商议此事。</p>
“熙河开边，是自太宗以后，我朝最大规模的一次领土收复，新边防有些疏漏，也在情理之中，反倒是弹劾王宣抚使的人，陛下真应该问问他们，到底是何居心？”</p>
王安石是极其愤慨道。</p>
赵顼立刻点头道：“虽然朕是再三严禁与西夏交易盐，但这种情况是极为特殊，王宣抚使功不可没，这是不容置疑的，朕也不会听信那些谗言的。”</p>
蒋之奇问道：“那流入境内私盐，又该如何处理？这么多私盐，导致解盐卖不出去，将会严重影响财政收入。”</p>
赵顼问道：“为何当地官府不严查？”</p>
司马光立刻站出来道：“因为最近边州都在闹盐慌，百姓无法购买到盐，熙州便以当初那场私盐判例为准，将盐视作救命良药，不予追查。”</p>
赵顼又问道：“为何边州会闹盐慌？”</p>
蒋之奇立刻道：“这都是盐债惹的祸，当初河中府发放盐债，寅吃卯粮，以至于那些钞商、盐商都知道，今年肯定会缺盐的，故此才引发边州盐慌。”</p>
“一派胡言。”</p>
王安石怒斥道：“每年盐就那么多，不管官府是否寅吃卯粮，百姓应该都不会缺盐。这都是因为那些盐商故意以盐债为由，捂住手里盐不卖，等着涨价，此乃人祸。”</p>
他对于这些商人，一直以来就非常仇视，他新政中很多条例，都是在打击这些大富商。</p>
蒋之奇据理以争道：“那也是盐债给了他们这个机会。”</p>
王安石笑道：“那他们现在就是自食其果。”</p>
蒋之奇道：“但是长期发放盐债的，可是不行的啊！”</p>
“为何不行。”</p>
王安石道：“此番熙河战事，全都是西北财政支付，且没有伤及西北民力，此番壮举，亘古未有之。”</p>
说到这里，他瞧了一眼司马光。</p>
司马光顿时尴尬不语。</p>
由于此事，导致西北各州的消息都传到京城来，也包括对于熙河的后勤支持，确实是没有损耗西北民力。</p>
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p>
可是在开边之时，司马光他们都非常顾虑，如今又增加一个战场，会严重损害西北民力。</p>
又听王安石道：“这里面可也有一份盐债的功劳，若当时从京城运送粮草过去，你们可知，这将会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吗？同时这些钱本应该就是国库拨的，如今国库也应该为西北财政承担部分负担，算起来，国库也节省不少损耗。”</p>
这么大的战役，本就不应该西北财政一力承担，但由于事出突然，朝廷也是手忙脚乱，钱几乎都是西北出得，只是说朝廷将原本该支付给朝廷的钱，全部拨给熙河。</p>
赵顼点点头道：“王学士言之有理啊！”</p>
蒋之奇被王安石一番嘴炮，直接打蒙了，连连疾呼道：“你这说得不对，盐债就是寅吃卯粮，如果朝廷只是负责该给的钱，河中府财政到时应该也是负担不起的。”</p>
王安石傲然道：“这就是民不加赋而国用饶，发放盐债所得之钱，部分用于裁军费用，还有部分则是用于发展水利，发展民生，使得河中府税收是年年在涨，所得之钱，远胜于盐债的利息，自然就会有富余。”</p>
赵顼惊喜道：“是吗？”</p>
王安石不语，看向吕公著。</p>
吕公著立刻站出来，道：“启禀陛下，河中府财政确实在年年增长，尤其是去年，较比三年前，已经增长三倍有余，只不过全部用于熙河战事，未有进入国库罢了。”</p>
“三倍？”</p>
不少大臣顿时震惊不已。</p>
一府财政增长三倍，这真是未有过得事啊！</p>
吕公著又解释道：“这其中有一半，是因为裁军导致财政的支出变少。”</p>
这节流的好处，已经渐渐体现出来。</p>
要不是打仗，河中府的财政，一定亮瞎所有人得狗眼，可惜全部给熙河开边送去，一分钱都没有入国库，也就没有引发多少人关注。</p>
王安石立刻道：“当初裁军的费用，主要就是依靠盐债。”</p>
司马光立刻站出来，“这里面公检法也是功不可没。”</p>
王安石呵呵两声道：“我又没否认这一点。”</p>
赵顼哈哈笑道：“好啊！好啊！河中府如此成功，也足以证明朕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p>
都开始争着邀功了。</p>
王安石又道：“至于那些私盐，根本无须小题大做，陛下当初禁止与西夏交易盐，乃是为求削弱西夏的财政，如今这些盐都已经入境，西夏该得的钱已经得了，再去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反正如今那边是以收入算税，贩卖私盐者，也得交税啊！”</p>
赵顼点点头道：“说得不错，咱们收复河湟五州，就是让西夏赚点钱，也无关紧要，但还是要督促王宣抚使，一定要看好边境，莫要再出现这种疏漏。”</p>
这可是朕的买卖，任何人都不得染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