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p>
“他们这回学聪明了，不贸然上奏弹劾税务司，而是打算支持将此案移交给御史台、审刑院，或者大理寺来审。”</p>
“嗯。”</p>
王安石立刻明白过来，“如果不由公检法来审，那么他们就能够利用庭辩去进行干预，若交给公检法来审，他们只能干着急，这一招倒是可行。”</p>
吕惠卿道：“邓御史认为，此乃打击公检法的好机会，不管是审刑院，还是御史台接下此案，都足以证明公检法还是要屈居于御史台、审刑院之下的。”</p>
王安石暗自一叹，成天都是这种事，他都觉得而有些累，点点头道：“这事就让邓御史他们自己看着办，我们这边还要忙于推广事业法，我这正打算借着事业法，去推行教育改革和科考改革。”</p>
吕惠卿点点头道：“学生知道了。”</p>
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前几回，他们都是选择先发制人，玩死里弹劾，但往往就是弹劾的有多狠，到时在庭上打脸就有多狠。</p>
就公检法的审理制度，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p>
这回虽然是震惊朝野，但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只有少数御史和谏官弹劾税务司暴力执法，因为御史、谏官他们的职责就是要让皇帝知道这些事。</p>
是不是存在暴力执法，当然是存在的。</p>
但大多数官员还是沉默的，他们还是在等到齐州官府和当地公检法的公文，因为他们现在得知的情况，都不是来自于官方渠道。</p>
没有过几日，齐州、青州官府和当地公检法的文公，相继传到京城来。</p>
不管是齐州，还是青州，都是表示，这么大的案子，这边人手不够，要么朝廷就派人过去给予支持，要么就将此案移交京城来。</p>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你皇帝先批示，我们再审。</p>
大臣们这才开始纷纷上奏，表示此事事关重大，且涉及到开国功勋之后，不可大意，建议由审刑院、御史台、大理寺会审。</p>
这回大家都学聪明了，都不说此案的对错，直接先将此案给拱上去，反正拱的越高，就越轮不到公检法来审。</p>
这么大的事，赵顼也是立刻召开会议，商议应对之策。</p>
垂拱殿。</p>
赵顼上来就直接发飙：“真是岂有此理，朕都已经安排转运司和公检法去审理那些债务，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p>
裴文立刻道：“陛下，此案倒是与转运司和公检法无关，乃是税务司所导致的。”</p>
赵顼问道：“裴御史认为该如何应对？”</p>
裴文道：“臣暂不清楚缘由，也不好妄下判断，但臣以为此案必须得尽快审理，否则的话，可能会影响到京东东路其它州县，故此臣建议由审刑院、大理寺、御史台会审此案。”</p>
赵顼点点头，又问道：“那该由谁担任主审？”</p>
裴文先是往前一看，见富弼今儿来都没来，于是道：“臣建议由御史中丞主审。”</p>
富弼之下，就是文彦博。</p>
赵顼看去，见文彦博沉眉思索着，不禁道：“文公！”</p>
文彦博一怔，纠结片刻，才道：“陛下，此案是由公检法移交京城，应该由公检法来审理此案。”</p>
此话一出，众人是大吃一惊。</p>
不仅仅是革新派，就连司马光、吕公著、刘述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文彦博。</p>
不是说好的吗？</p>
你怎么临阵变卦？</p>
邓绾立刻站出来道：“文公此言差矣，虽是由公检法移交，但正是因为此案事关重大，公检法无能为力，想必京城公检法亦是如此，必须由审刑院、御史台、大理寺三者会审，亦或者其中之一来审理。”</p>
许遵立刻道：“邓御史言之有理。”</p>
文彦博不理会许遵、邓绾，直接向赵顼道：“陛下，老臣年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陛下另择一人。老臣举荐王学士。”</p>
似乎还在梦游的王安石是惊讶地看着文彦博。</p>
赵顼问道：“王学士可愿担任此案的主审？”</p>
王安石猛地一怔，突然道：“陛下，臣最近忙于推广事业法，实在是分身乏术。依臣之见，司马学士更为适合，毕竟司马学士掌管审刑院。”</p>
赵顼点点头，又看向司马光。</p>
司马光先是看了眼王安石，又瞧了眼文彦博，道：“陛下，臣还得兼顾京东东路的司法改革，也是分身乏术，不如交予吕校勘来审？”</p>
吕惠卿愣了愣，他尚未理清楚，但见大家都不干，他赶紧道：“陛下，微臣资历尚浅，审理此案，恐难以服众。”</p>
司马光又道：“不如让枢密使来审？”</p>
陈升之激动道：“司马学士是认为我们枢密院很清闲吗？这裁军的事至今都还没有忙完，那边熙河战事也尚未结束，我们枢密院哪有工夫审理此案，这种事本也是你们审刑院的职责。”</p>
怎么回事？</p>
邓绾、裴文他们全都看傻了，难道此案里面还有什么玄机，让这些宰相们都避之不及啊！</p>
不应该啊！</p>
他们已经调查的很清楚，就是税务司设的圈套，然后给那贼寇冠以谋反的罪名，借此来对付齐州的豪绅。</p>
就是这么简单。</p>
赵顼极为不爽道：“怎么？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大臣能够审理此案吗？”</p>
文彦博、司马光他们皆是垂首不语。</p>
仿佛在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p>
赵顼突然看向裴文，道：“裴御史，既然这建议是你出的，那就由你来领御史台审理此案啊！”</p>
“臣赞成。”</p>
文彦博立刻道。</p>
司马光、刘述他们纷纷附议。</p>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裴文是急得汗都流了出来，“陛下，臣.臣哪有资格审理此案。”</p>
他不懂，但他知道，这宰相们全都拒绝，这定不是什么好事啊！</p>
赵顼皱眉道：“是不是因为公检法的出现，你们都闲赋惯了，竟无一人敢接？大庭长可来了。”</p>
赵抃站出来道：“臣在。”</p>
赵顼道：“此案还是由你们皇庭来审吧。”</p>
赵抃都有些迟疑。</p>
孟乾生大惊失色，赶忙站出来，“陛下.！”</p>
不等他说完，赵顼就立刻指着他道：“那就由你来审。”</p>
孟乾生吓得一哆嗦，赶紧退回去，拱手道：“臣臣掌审官院，此非臣的职责。”</p>
“那就不用说了。”</p>
赵顼一挥手，龙颜大怒，“此事就这么定了。”</p>
说罢，就起身离开了。</p>
快！</p>
实在是太快了！</p>
孟乾生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要知道会议之前，他们可是信心满满啊！</p>
这么大的案件，让御史台、大理寺来审，是合情合理的。</p>
到底是怎么回事？</p>
等到赵顼走后，孟乾生立刻冲到文彦博身前，“文公为何推辞？”</p>
文彦博反问道：“你又为何推辞？孟知院曾在审刑院、御史台都待过，可别说审不了此案。”</p>
“我！”</p>
孟乾生张着嘴，他倒是愿意接下，但你们都这么唯恐避之不及，那谁还敢接啊！</p>
“若是孟知院愿意审理此案，我可以上奏举荐孟知院。”</p>
淡淡留下这句话，文彦博就离开了。</p>
吕公著悄悄跟了过去，问道：“文公为何拒绝？”</p>
文彦博叹了口气，“此案老夫已经看过，税务司是掌握着不少证据。”</p>
吕公著问道：“可是以文公的能力，要妥善处理，应该不成问题。”</p>
文彦博摇头叹道：“不瞒你说，直到方才我都还在纠结这一点，到底接还是不接。不错，妥善处理，这倒是不难，但其中难免是要对一些人网开一面，而且还会受到许多人的影响，可万一税务司从检察院起诉老夫，那老夫这么办，老夫可不想晚节不保啊！”</p>
吕公著这才恍然大悟。</p>
即便不交给公检法，公检法也能进行监督，而且税务司与公检法的关系，向来是非常密切的，极有可能会从检察院发起起诉。</p>
检察院一旦调查，那谁能保证，他们会跟你们一块和稀泥？</p>
文彦博可也是个老司机，此案若交给他来审，他肯定是要顾全大局，但问题是，这边上多了一个公检法，顾全大局可不像以前那么简单。</p>
哪怕是将公检法拉进来一块审都不行，因为人家可以去检察院起诉啊。</p>
天知道税务司到底掌握多少证据。</p>
这太容易掉坑里了。</p>
忽觉一阵劲风从旁吹过，吕公著眨了下眼，抬头看去，只见司马光气冲冲往外面走起去。</p>
“君实这是急着上哪？”吕公著好奇道。</p>
文彦博抚须道：“还能去哪，定是找那臭小子问个明白。”</p>
“张三？”</p>
“嗯。”</p>
“这事是张三谋划的？”</p>
“不好说。”</p>
文彦博摇摇头，“难道由他上诉，就不会有问题？御史台也可以弹劾他们呀。”</p>
“恩师，早就知晓了吗？”</p>
吕惠卿小声问道。</p>
王安石摇摇头道：“我最近可都没有在关注此事，我也是刚刚反应过来的，文公怎么会轻易推荐我来审，这里面是必有原因。不难想，这问题就出在公检法，你可以不让公检法审，但涉案人员，可以从公检法进行上诉，那不是将自己置于火架上烤吗。”</p>
吕惠卿点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也只能交给公检法？”</p>
王安石叹道：“除非官家亲自保证，公检法不允许介入，以及杜绝任何人就此案提出上诉，否则的话，谁若接下来此案，是必死无疑。”</p>
吕惠卿当即吓出一身冷汗，暗道，好你个司马老儿，方才竟然想将我推入火坑，幸亏我也不傻，真要接下来，可真是死路一条啊！</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