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蔡京坐下之后，张斐道：“光我们几个人，是很难在短时日内查清楚的，我打算找一些学生来帮忙。”</p>
蔡京皱眉道：“那些学生很多都是商贾子弟，我们很难保证他们不会泄露消息出去。”</p>
话刚出口，他突然反应过来，“老师的意思是？”</p>
张斐给了他赞赏的眼神：“我必须要让那些人放心，如此他们到时才会非常配合的自投罗网，让我们的开庭变得更加顺利。</p>
我知道法学院有一个学生应该是那转运司曹判官安排进来的，他的叔叔表面上是一个盐商，实则与漕运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p>
蔡京心下微微一惊，这我们竟然没有察觉到。</p>
“公检法的成功，可能并非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张斐只是简单得解释了一句，又道：“明天你来提出这个建议。”</p>
蔡京道：“学生明白了。”</p>
张斐又道：“到时我会将丙字三号证据交给你们审查，不过做戏也做全套，你可得盯着他们。”</p>
“是。”</p>
翌日。</p>
中午时分。</p>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吃午饭吧。”</p>
张斐伸展了下双臂，疲惫尽显。</p>
蔡京突然道：“老师，方才税务司的派人来询问过，皇庭还需要审查多久？”</p>
上官均立刻抱怨道：“这才过去一日，他们就来催，我们就是三头六臂也审查不过来。”</p>
蔡京忙道：“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在查。”</p>
蔡卞道：“是他们要求保密的，那我们能够怎么办？”</p>
蔡京又看向张斐道：“老师，其实有一些学生对此也颇具怨言。”</p>
张斐皱眉道：“是吗？”</p>
蔡京道：“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能参与此案，甚至有人认为老师你根本就不相信他们。”</p>
张斐沉吟少许，又向蔡京道：“你怎么看？”</p>
蔡京道：“那些人也都是老师的学生，并且一直在皇庭兢兢业业，去年税收工作这么顺利，他们也都是功不可没，我认为他们还是值得信任的，而且有他们帮忙，我们很快就能够审查完。如今外面人心惶惶，此事也不宜拖得太久。”</p>
张斐又看向上官均和蔡卞，“你们怎么看？”</p>
二人相视一眼。</p>
上官均道：“我认为也行，毕竟审查证据，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笔宝贵得经验。”</p>
蔡卞也道：“有道是迟则生变，迅速解决，未尝不是一种保密方式。”</p>
严格来说，那都是他们的学生，他们当然信任自己的学生，以后还得带着他们出门。</p>
张斐又看向苏辙。</p>
苏辙迟疑片刻，道：“这是你们皇庭的事，我不便干预。”</p>
张斐又故作纠结一番，“这么下去确实也不是办法，我们得迅速解决这个问题，这样吧，苏检察长，你也安排一些信得过的人过来帮忙审查，以免迟则生变。”</p>
苏辙点点头，检察院有很多人与他是志同道合，他并担心会有人通风报信。</p>
这就是司马光所强调的东西。</p>
随着这些学生、检察员的加入，这速度一下子就提了上去，每个人都轻松了。</p>
中午时分，刚刚放衙韦应方，正准备上马车回家，曹奕突然来到这里，二人只是对了下眼神，便一语不发地上得马车，驶离了府衙。</p>
车内。</p>
“我在皇庭的人刚刚传来消息。”</p>
“是吗？”</p>
韦应方精神一怔，“目前是什么情况？”</p>
曹奕道：“他一共接触到三十六份证据，只不过皇庭方面为求保密，其中二十八份只有一半，唯有八份是完整的证据。适才我已经派人去询问过，其中大部分都是有人故意留下的证据，甚至包括尊夫人娘家那边的人。”</p>
韦应方道：“那还有少部分证明呢？”</p>
曹奕苦笑道：“还有少部分的话，是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不过其中数额都不大。”</p>
韦应方谨慎地问道：“这里面会不会有诈？”</p>
曹奕道：“看上去应该不像似有诈，我的人告诉我，皇庭盯得很紧，怕他们通风报信，他都是死记硬背下来的，而且税务司这么快就上诉皇庭，等于他们只用了不到一月时间来审查所有的证据，如果他们掌控更多的证据，这点时日是根本不够的。”</p>
“如此我就放心了。”</p>
韦应方点点头，呵呵笑道：“看来他们税务司也不过如此吗。”</p>
经过大家的努力，终于将所有证据都审查完毕，皇庭和检察院方面都认同，这些证据足以达到起诉的标准，于是决定，将在一月二十六日开庭审理。</p>
与此同时，也向所有被告送出传票。</p>
那些被告也都非常配合皇庭的调查。</p>
韦氏旅店。</p>
只见一个小厮跑到店内，直接趴在柜台上，招着手，喘着粗气，“掌柜的，掌柜的，我要定三间房。”</p>
那掌柜的道：“抱歉，小店已经住满。”</p>
那小厮抬起头来道：“一间都没有吗？我可是要订大半个月，你看能不能挪几间给我。”</p>
“一间都没有了。”</p>
那掌柜点点头，“最近来这里订房的，全都是定大半个月的，从月末到下个月月初。”</p>
“好吧！”</p>
那小厮又道：“那我去别家看看。”</p>
“你也别去了，河中府现在所有的旅店全部订满，你最好是去寺庙、道观里面问问。”</p>
“全部订满了？”</p>
这官司还未开打，倒是促进了河中府的商业发展。</p>
所有旅店、青楼、勾栏瓦舍全部爆满。</p>
且所有服务行业的营业额都在节节攀升。</p>
因为这是一场属于富人、权贵的官司，而且不单单是河中府，周边州府的大地主、权贵也纷纷赶来。</p>
因为税务司迟早会去他们那边，他们要不亲眼来看看，这如何睡得着觉。</p>
忙碌中，很快就来到来开庭日。</p>
院内院外是看不到穿短褐的，不管是坐着里面的，还是站着外面的，全都是锦衣华服，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p>
毕竟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也不便大声喧哗，相对还是比较安静，不过他们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此次被诉讼的人。</p>
好像全都是关系户！</p>
甭管里面有没有猫腻，光凭这些人的身份，就足以令人感到忧虑和恐惧。</p>
这税务司果真如传言一般，认钱不认人啊！</p>
如果他们都挡不住，那谁人挡得住。</p>
而这一百三十二个被告也聘请了李敏和陆邦兴来应诉，此时这二人已经坐在珥笔席上，毫无兴奋，反而是无精打采。</p>
“打这种注定要输的官司，可真是没意思。”</p>
陆邦兴哀叹道。</p>
李敏道：“你收钱的时候咋不这么说。”</p>
陆邦兴道：“说真的，我现在都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多要一点，他们个个都是河中府一等一的大财主，但单个的算，肯定就不止这个价，足够咱们用上好几年了。”</p>
李敏道：“人家又没有让咱们做无罪辩护，就是看看场子，避免他们受到冤枉，这个价钱已经不错了。”</p>
“这倒是的。”</p>
陆邦兴点点头，“就是想着待会要被邱征文追着打，心里就难受。”</p>
李敏道：“咱们事先就说好了，一人挨一半。”</p>
“知道了！知道了！为什么税务司不找咱们？会不会张庭长的原因。”</p>
“这你就别瞎想了，要论税务的话，咱们兴许还真不如征文了解，他们汴京律师事务所可就凭借着税务起来的。”</p>
“这倒也是。”</p>
过得一会儿，苏辙带着八个检察员来到庭内，差不多同时，三小金刚也来到庭台上。</p>
众人纷纷回到位子上，静待开庭。</p>
又过得半响，张斐才与许芷倩、李四从专属甬道入得庭内。</p>
氛围有些安静，张斐都不太适应，“咦？怎么没有欢呼声？”心道，难道是我多久没有开庭，大家都脱粉了吗？</p>
许芷倩抿唇笑道：“你也不看看外面站着的是些什么人。”</p>
张斐偷偷往外瞟了一眼，窝日！尼玛全都是黑粉。为什么我的黑粉都这么有钱，岂有此理。</p>
来到庭台前，不用威胁，众人纷纷起身，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条件反射。</p>
“诸位请坐。”</p>
张斐颔首示意，然后坐了下去，低声道：“蔡京，今日由你来宣读，老师没心情。”</p>
三小金刚同时回过头来。</p>
这时候你心情不好？</p>
什么情况？</p>
张斐啧了一声：“看什么看，面对这触目惊心的数据，老师这么正直的人，不开心，不很正常吗？”</p>
实则是粉丝不在，全都是黑粉，他也没有心情表现自己。</p>
蔡京立刻起身宣读，跟大家介绍今日要审理案件。</p>
宣读之后，张斐一敲木槌，“开庭。”</p>
邱征文立刻起身，要求传第一个被告上庭，是一个中年男人，此人名叫殷承兴，乃是河中府大名鼎鼎的财主，也是河中府老牌家族，这家族历史比宋朝立国还长。</p>
这导致不少人是睁大眼睛，这上来就是重头戏啊！</p>
殷承兴坐在被告席上，双手没入袖中，是一脸不情愿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p>
张斐瞟了他一眼，心道，大财主就是不一样，有点东西。</p>
邱征文站起身来，先是向张斐行得一礼，然后便道：“根据我们税务司所掌握证据，被告殷承兴一共涉及逃税三千四百六十三贯。”</p>
“什么？”</p>
那殷承兴都还没有动作，韦应方等人听到这个数目，就直接站了起来，可见元绛他们看来，又赶紧坐了回去。</p>
就这么一个起坐，韦应方已经是大口喘着粗气，向身旁的曹奕道：“阴谋！这是一个阴谋！”</p>
脸上已经布满了恐惧。</p>
方才还闭目养神的殷承兴，听到这个数目，只觉突然出现幻听一般，出现一种滞后反射，愣得片刻，才猛然睁开眼，“不应该是一百二十贯。”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改口道：“你冤枉我，我哪里逃了这么多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