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斐纳闷道：“你为何这么肯定？”</p>
陈丰一脸尴尬道：“就就是我催缴的。”</p>
此话一出，院门前顿时一片哗然。</p>
你不是自投罗网吗？</p>
而且这不是坐实昨日李三才所言吗？</p>
“肃静！”</p>
吕公着拍了下惊堂木。</p>
院门前立刻安静下来，这时候你要关门审理，那今晚谁能睡得着，必须得给咱们个结果。</p>
等到安静下来后，张斐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多问李三才索要税钱？”</p>
陈丰叹道：“我也没有办法。”</p>
“没有办法？”张斐一脸好奇道：“此话怎讲？”</p>
陈丰道：“因为官府是根据地籍册收税的，但是许多大地主不交税，只能由乡里其他农户分摊，我自己也分摊了一些，但如果我不问他们多要税，就全得我一个人承担，我也负担不起啊。”</p>
张斐又问道：“那你可还记得，李三才当时是在帮谁承担税赋？”</p>
陈丰道：“杜绍京。”</p>
张斐诧异道：“你为何回答的这么快？”</p>
陈丰道：“因为李三才所在村落，周边都是杜家的田地，现在也是如此，故此不用多想。”</p>
张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问完了。”</p>
这可真是一个大反转啊！</p>
门外顿时响起议论之声。</p>
敢情李三才就是帮杜绍京承担税赋，而导致他成为杜绍京的佃农。</p>
这。</p>
杜绍京听得那些议论，低着头，无颜见人。</p>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如补交税收，上面那些人，真是一点用都没有。</p>
没有办法，把柄已经被皇帝给揪住了，只能拼律法了。</p>
李磊站起身来，道：“这位陈大哥，当年你可有向杜家征缴过税收？”</p>
陈丰摇摇头道：“没有。”</p>
李磊道：“是你不去催交，未有履行你的职务，你凭何说是杜家不交税。”</p>
张斐身子往后一靠，低声向邱征文等耳笔道：“这时候就要反对，因为他这话带有诱导性。”</p>
邱征文反问道：“那为何三哥不反对？”</p>
“你算了，给你演示一遍。”</p>
张斐突然站起身来，“我反对。对方的提问，带有明显的诱导性，希望诱导我的证人，承认是自己的失职。但事实就是方才杜绍京已经承认自己偷税漏税，利用白契、僧道、女户，等等手段。”</p>
李磊据理以争道：“我没有否认杜员外</p>
的责任，但不代表这位证人没有失职之责。”</p>
吕公着沉吟少许，突然向陈丰问道：“你当时为何不去向杜家征税？”</p>
张斐坐了下去。</p>
邱征文问道：“三哥，你这一招不好使啊！”</p>
张斐道：“你傻呀！打官司这种事，是要用尽一切机会，为自己的雇主辩护，你要不反对，你怎么去提醒大家，事先杜绍京承认自己偷税漏税的事实，这对我们是很有利的。”…邱征文点点头，又看向陈丰。</p>
陈丰回答道：“因为曾有里正去他家收过税，根本就收不到。他家许多土地，都是未有过户的白契，只能找之前土地的户主收税，而那些户主十有八九都已经离开了，只能由其他农户分摊。还有一些土地，则是放在形势户的名下，我们也都惹不起。”</p>
形势户就是免税户，多半都是有官方背景的，不是士大夫，就是禁军将官。</p>
张斐立刻又站起身来，“这与杜绍京之前所言，不谋而合。”</p>
李磊沮丧地坐了下去。</p>
李国忠安慰道：“算了，你已经尽力了。”</p>
没有办法，之前杜绍京已经全部坦白，也不敢辩驳，在这一点上，他不可能争得赢对方。</p>
张斐环目四顾，朗声道：“真相已经大白。不错，朝廷确实针对一些百姓，多收了税钱，但究其根本，乃是因为许多如杜绍京这样的大地主，他们用尽各种手段，将税赋转移到一个个百姓头上，使得百姓无法承担，从而又成为他们佃户，甚至成为他们的佃奴。</p>
朝廷有没有过错，有，但这是改进过程中的必经之路，比如说，仁宗皇帝希望给予佃户自由迁徙的权力，这绝对是有利于百姓的，但是地主却用高利贷，又迫使佃户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部曲。朝廷仍需改进，但此绝非朝廷所愿。”</p>
说话时，许止倩给张斐递去一份文桉。张斐接过文桉来，“这是下渠乡近三年的税收情况，但对比地籍册所规定的税入，仍是相差不少，换而言之，如果大家都依法交税，朝廷所得要比现在多得多。</p>
可见朝廷也是受害者之一，哪怕就自身利益而言，朝廷也不可能希望见到这种情况，我也相信经过此桉，朝廷会立刻改进这一点。”</p>
“说得好！”</p>
王安石听到这里，激动地喊道。</p>
这一万贯花得可真是太值了。</p>
他一声喊，门外的百姓也跟着起哄叫好。</p>
不是说大家心里就没有怨气，只不过大家还是希望朝廷能够改进，关键他们也只能指望朝廷改进，而不能去指望那些地主仁义，这当然是要叫好，不能叫衰。</p>
可不少官员却是五味杂陈。</p>
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p>
只能拼命地挤出一丝欣慰地微笑，但嘴里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眼眶里面就好像塞进了石头，难受，想哭。</p>
但哭又哭不出来。</p>
张斐冲着许止倩眨了眨眼。</p>
许止倩啐道：“得意甚么，已经超过一刻钟。”</p>
张斐惊讶道：“真的假的？”</p>
许止倩道：“当然是真的。哎呀，你先说你的，待会再论。”</p>
“哦。”</p>
张斐点点头，又向吕公着道：“我将代表朝廷，将杜绍京追缴五十万贯的税收。”</p>
“五十万贯？”</p>
杜绍京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旋即两眼一黑，昏厥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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