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为人父母者(1 / 2)

庆余年林婉儿 猫腻 8399 字 1个月前

婉儿拿着碗出了屋。范闲看着床头躺着的思思,温和说道:“好好休息下。”

思思往常一直睡在范府后宅主卧房的外厢,只是今日忽然被大夫看出有喜,柳氏作主腾了几间舒适的房间出来,让她搬了进来。

范闲扭头看了看这房里的摆设,对柳氏暗暗感激,再看着思思微白憔悴的面容,又生出些许歉意,轻声说道:“是我的不是,居然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此时作为一家之主而言,范闲应该表现出温和的一面,喜悦的一面,多说些让孕妇宁心静神的好听话语,可是只略说了两句,他却噎住了,傻傻地看着思思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阵沉默之后,思思的眼圈微红,咬着嘴唇说道:“少爷,看得出来你不高兴。”

“怎么会?”范闲唬了一跳,苦笑着说道:“主要是太突然,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他牵着姑娘家的手,缓缓捏弄着,微笑说道:“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始终站在我身边磨墨添香的大丫头,总觉得没有过多久,我们离开澹州也没有多久……你居然就要成孩子他妈了。”

“我们离开澹州已经三年了,我的糊涂少爷。”

思思破涕为笑,半倚在床上,用温柔的眼神望着他,不论是在江南的同行同住,还是在澹州正式入门之后,她依然习惯性地称呼范闲为少爷,而没有改称呼。

“哪怕我变成老头儿。只怕也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范闲怜惜地拍拍她的手,说道:“当爹这种事情,确实有些可怕。”

“少爷什么都会……再说这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情。”

“什么都会?生孩子是女人地事情,但教孩子可是男人的事情……要将一个孩子养大成人,这可是比写诗杀人困难多了。”

范闲自嘲笑着,伸手进棉被里小心地抚摩着思思微微鼓起的小腹,忍不住自责说道:“先前父亲说已经四个月了……你怎么也没和我说……就算你害羞,也得给少奶奶说声。”

思思感受着那只手掌在自己腹部的移动,面颊微红,将被子拉到自己的颈下。微微害怕说道:“我怕……我怕是假的。”

“怀孩子哪里有什么真假。”范闲闭目感受着掌下的起伏,心中生出一些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喜悦,有恐惧。微微酸着……那腹中便是自己的孩子?

他是真的一时间无法接受自己要当爹地事实,那种恐惧竟是压过了喜悦,好在此时心神清明,还不至于在思思面前表现不出来,不然初为人母的思思定会恨死他。

范闲有些头痛地挠挠头,说道:“现在我应该做些什么?”

思思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少爷,当然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总不能因为我怀了孩子,就让你天天守着我啊。”

范闲忽然伸手轻轻扳过思思地手腕,将手指搁在上面,闭目偏首细细听了听脉象。

在此时,恰好婉儿走了进来。一见相公正在替思思诊脉,睁着那双大眼睛好奇问道:“是男是女?”

范闲将手指缓缓移开,笑着说道:“哪这么容易便看出来。你当我的指头是b超?”

“必操?”婉儿和思思听着这个新鲜词汇,同时皱起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范闲咳了两声,对思思叮嘱了一下日常要注意地东西,尤其是不要着凉,然后他走到门外,将藤大家媳妇儿唤了过来,细细吩咐了一番,下人仆妇之类当然要找健康的,至于饮食也不要一味的大鱼大肉,只是挑着有营养的菜品点了几样。

“庄子里有羊奶不?”

藤大家媳妇儿兴奋地点点头,思思肚子里怀的是范家第一个孙辈,由不得这些下人们激动不已。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范闲说道:“每天一碗,一定要煮沸。”

屋内思思偎在婉儿的身边,难过说道:“我不爱喝羊奶。”

林婉儿想了想,自己当初治肺病时,也是被范闲天天逼着喝羊奶,那种膻味实在难以忍受,忍不住对门口笑着说道:“这羊奶莫不是仙丹?”

范闲回头笑道:“虽不是仙丹,但确实是极好地东西,只是膻味儿重了些,思思你可得忍着,坚持喝。”

林婉儿忽然想到四祺当时想的那个法子,高兴说道:“这事儿让四祺去做,也不知道她是放的杏仁还是茉莉花茶,一股淡淡涩味儿,却是把膻味儿都袪了。”

一听让四祺服侍自己的饮食,倚在床上的思思好生不安,她本来是和四祺同等身份的大丫环,如今怀了孩子,待遇便骤然提高这么多,她实在有些不敢承担,生怕让府里上上下下说自己地闲话,下意识里便想开口回绝。

范闲一挥手,说道:“这后宅里没那么多虚礼,你当丫环的时节,爷不照样要给你捶背……就让四祺辛苦一下,只是不知道法子成不成。”

思思脸上一红,却发现门外一闪身露出四祺丫头那张得意的脸,那丫头笑着说道:“这法子当然成,那时小姐每天地羊奶都我弄的,只要用纱布把茶渣滤了就好。”

婉儿笑着嗔了她一眼:“瞧把你得意成什么样子了。”

思思坚持喊范闲少爷,四祺坚持喊婉儿小姐,这家里一对男女主人,外加这两个大丫环,在称呼上着实有些奇怪。大概也只有范闲这种有前世经验的男子,才会如此不计较所谓名份之事,好在这三个姑娘家都能配合上他的脚步,此点大善。

“平时要多晒晒太阳,甭信那些稳婆地屁话,不吹风闷屋里会闷死的。”范闲忽然想到一椿事,很严肃地对藤大家媳妇儿和婉儿说道,知道如果柳氏忽然老骨董起来,也只有这两个人能帮思思说些话。

“呸呸……”藤大家媳妇儿赶紧吐了两口唾沫,说道:“今儿大喜。怎么能说那个字。”

范闲懒得理她,自顾自说道:“蔬菜瓜果得保证。这是不能少的。”回头又对思思说道:“吃不下的时候也得吃……一些小吃食,你让丫头们去办。”

“得了得了。”藤大家媳妇脸皮厚。自顾自地将堵住了范闲的嘴,说道:“到底是头一个,这日后还要百子千孙的,少爷如果都这么紧张罗嗦,不得把我们这些下人折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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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又好好地安慰了思思几句,说了几个笑话让她放松下紧张的心神,便携着婉儿的小手出了屋子。二人在后园里随便逛着。一路上便见着府中几个颇为得力的下人匆匆而来,见着他们赶紧恭敬行礼,只是神色里偶有透露出一丝尴尬。

“这是去做甚的?”范闲皱眉问道。

婉儿笑了笑,说道:“这都是去给思思道贺地,见着我了……当然会觉得有些尴尬。”

“尴尬什么?”范闲不至于愚钝到如此地步,只是担心婉儿心中真有心结。所以故意问着。

婉儿瞪了他一眼,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道:“你说呢?”

范闲拍拍她肉乎乎地脸蛋儿。微笑问道:“那你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婉儿稚气尚未全脱的脸上透着一份主妇地从容,仍然是那三个字:“你说呢?”

……

“我真的很紧张吗?”范闲牵着婉儿的手走到了一座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将婉儿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此处安静,没有什么下人经过,婉儿微羞之余也就由得他去了。

“也不仔细冰着了。”

婉儿埋怨了一句,忽然想到他问的那句话,思考片刻后抬起头来,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半晌后认真说道:“这便是我想问你地,为什么看上去你不怎么高兴,而且……似乎有些紧张恐惧……担心什么呢?是真在担心我的感受?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等人。”

范闲摇摇头,笑着将抱她的双臂紧了紧,斟酌半晌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真是没有做父亲的思想准备。”

“要些什么准备?”婉儿早已习惯了夫君与这世上男子不怎么相近的思维习惯,好奇问道。

“比如……自己能不能为下一代营造一个很好的成长环境?”

婉儿微笑说道:“先不要考虑过于长远地问题吧,我比较好奇的是,思思肚子里的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先前不是说过……”

“嗯,你无法必操胜算。”

“必操胜算这个词用地很巧妙。”

“那你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

“女孩子。”范闲斩钉截铁说道。

林婉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半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事情,叹息说道:“难怪你知道自己有孩子后不怎么开心……想来是觉着思思不再是个女孩子了。”

范闲大惑,怔怔问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女孩子是珍珠,等生了孩子,渐渐老了就要变成鱼眼珠子,而你……是喜欢珍珠的,就算不把玩,看看也好。”林婉儿笑眯眯说道:“这是你自己曾经写过的话,可不要否认。”

范闲自嘲一笑,这是曹公的看法,虽然和自己有些相近……但这不是自己得知将有后代依然无法喜悦的真正原因。

“可就算要变成鱼眼珠子,我也要为你生孩子。”林婉儿怔怔望着他,轻轻咬着下唇。柔和却用力说道。

范闲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正色说道:“我知道这个世上有些比较奇怪的规矩,比如侧室生的孩子要叫正室为母亲,甚至有些从小由正室养大,而很少能见到自己亲生母亲地面。”

林婉儿看着他,微微皱眉,隐约猜到他要讲什么。

“虽然世上的大家族都是如此。”范闲很认真地看着她,“但我们不要这样。”

不是请求,不是要求,是不容拒绝的知会。是不要。

范闲本不想在这种时候,说出这么严肃地话来打扰婉儿本来就难抑酸涩的心情。但是前世在病房里看大宅门时,着实被高娃姐演的那个混帐中年鱼眼珠子吓惨了。

林婉儿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难过,缓缓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不要伤心。”范闲沉默片刻后,展颜笑道:“在杭州这半年我对那药进行的改良你也都看在眼里,而且最关键的是……明天费先生要来,他既然敢来见我们,自然是有好东西给咱们。”

他怀中的娇柔身躯忽然一震,林婉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睛。惊喜说道:“是真地。”

虽然这个消息让婉儿高兴了起来,但范闲知道自己那不留余地的说话依然伤了对方地心,只是为了思思和思思腹里的孩子着想,他必须把话说在前面。便在此时,他轻轻叹了口气,一是心中确实有闷气需要叹出。二来前世金先生曾经在鹿鼎记里让小宝玩过这招,对付女生百试不爽。

果不其然,婉儿见他面色沉重。马上将自己心中地小小幽怨挥开,关切问道:“怎么了?”

“先前你也看出来,知道思思有喜的消息后,我并不怎么开心……反而有些害怕……”范闲低着头,似乎想从妻子的体息中寻找内心的支持与安慰。

“其实有几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担心婉儿触景伤心,这个原因先前淡淡提过。至于第二个原因其实很简单。

“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范闲微笑着说道:“虽然有父亲,甚至有两个父亲,可是在澹州的时候,我一个也没有,而且真正的那个,似乎从来没有当过我地父亲。”

很拗口的一句话,但婉儿听懂了,有些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确认这句话不会被别人听进耳中。

“父亲他对我极好,可是你明白的,这终究不是同一件事情。而至于宫中那位……自澹州来京都后,我便是将他看白看透了,连你太子哥哥和二皇兄都像驴子一样被驱赶着,更何况我这个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