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2 / 2)

孙贵妃进宫这么多年,虽一直没能诞下皇嗣,皇帝对她也算不得多么宠爱,却是十分给她体面的。

俱因为她有个好哥哥南宁公。

如今薛庭儴一众官员咄咄逼人,更显得任着九门提督的南宁公格外重要。

太后手里如今也只剩南宁公这一个可用之人了,她娘家马家这些年来一直是闲散勋贵,此时根本不顶用,所以孙贵妃的意见太后是非常重视的。

孙贵妃大抵也明白这个道理,面露沉思之色,良久才道:“拥立幼君,实在不是江山社稷之福,薛首辅他们的建议不可取。”

“恭亲王还有五个儿子。”

说到这里,太后叹了口气。

素来蠢笨木讷的恭亲王竟是个多子多福之人,倒是她那皇儿……

一想到这些,太后就悲上心头,同时更是忿忿不平。

若是她皇家子嗣繁盛,又何至于面临如此尴尬境地。

“难道母后觉得这人选还是要在恭亲王一脉中挑?”

“他和皇帝的血脉最近,挑了他家的,外面人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孙贵妃犹豫了一下,道:“难道太后忘了镇北王?”

太后目露厉芒地望了过来,孙贵妃当即吓得往地上一跪:“臣妾失言,还望母后不要怪罪。”

太后望了望她,突然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谁都行,就是镇北王不行。”

这件事关系着一段隐秘,不过太后不说,孙贵妃也不敢问,但在后宫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她抿了一下嘴角,低声道:“臣妾说得并不是镇北王,而是安郡王。”

听到‘安郡王’一词,太后顿时愣住了。

之后会愣,是因为这个称呼实在太过遥远,也是因为这个名字牵扯了许多回忆。

“臣妾觉得薛首辅能这么快定下恭亲王之子为嗣皇帝,肯定是两者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另,这嗣皇帝的人选需得慎之又慎,臣妾个人以为他必须能和薛首辅一众文臣分庭相抗,不然我祁姓江山唯恐……”

说到这里,孙贵妃没有再说下去了。

不光是太后,甚至连皇后都陷入了深思。

良久,太后长吁一口气,道:“你们下去吧,让哀家想想。”

皇后和许贵妃行了礼,两人便退下了。

……

太后并没有考虑太长时间,实则也没时间给她思考。

因为就在之后恭亲王也进宫了,一到慈宁宫就抱着她的腿大哭。

这哭得甭管真假,反正让太后来看,是在向她示威。

遂,她也不想了,下了密旨宣镇北王世子进京。

其实从私心上,太后也是挺中意祁煊的,毕竟这孩子是由她看大的,知道这孩子是个至忠至孝之人。

除了脾气不好了些,但那也是之前,在经过去福建的一番历练,越见沉稳。

皇帝用他,更连着几番在和那些朝臣们博弈中取得胜利。

让太后来看,那孩子就是个福星。

尤其对她孝顺,对皇后也孝顺。

一切都尽善尽美,除了他是镇北王的儿子。

可这儿子却被他们养得和镇北王不亲,据说他去了辽东以后,镇北王对他并不待见,甚至将之放逐去了黑河卫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

为了此事,太后还和惠帝抹了眼泪,说亏待了那孩子。

惠帝也是叹气连连,却没说要召祁煊回京的话。

祁煊是回去干什么的,没人比太后和惠帝更为清楚。

所以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

就算他是镇北王的儿子,既然要做嗣皇帝,肯定是要入嗣过来,所以也没什么值得考量的了。

太后也算聪明,没从明面下懿旨,而是下了密旨去福建,让惠帝心腹王铭晟将密旨传到辽东。

接下来的时间里,太后等人一直和薛庭儴等众朝臣拒抗。

怕从中出了差错,也没敢直言拒绝,而是找着各种借口拖延。

薛庭儴似乎也洞悉了太后的想法,表面毕恭毕敬,实则心里充满了不满。

这日,他联合诸位朝臣进宫面见太后,竟在慈宁宫就对太后威逼上了。

“太后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

“还请太后速速做出决断!”

“还请太后速速做出决断!”

一众大臣纷纷跪了下来,看似恭谨有礼,实则个个都在行那威逼之事。

太后被气得浑身发颤,皇后拿帕子捂着嘴哭了起来,孙贵妃也是泪水涟涟,一副孤儿寡母为人所逼的凄凉。

可惜这些朝臣都宛如睁眼瞎也似,竟个个视若不见。

“哟,这是在做什么呢?

知道的人晓得这是慈宁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菜市口。”

一个声音蓦地在门边响起。

所有人都不禁望了过去,就见一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的男子站在宫门那处。

正是祁煊。

他一身玄色锦袍,风尘仆仆的,多年未在京中众人眼里出现,少了几分桀骜不驯,多了几分稳重,浑身的气质沉稳而内敛,就像是一把入了鞘的剑,看似悄无声息,实则内有锋芒。

一时之间,竟没人敢去认他。

直到首位上的太后高呼了一声‘荣寿’,他们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竟然安郡王。

不对,是镇北王世子。

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只有薛庭儴眼中闪过了一抹异色。

祁煊嘴角噙着冷笑,面色略见讥诮之色,他一面大步朝里走来,一面朗声道:“爷皇伯父刚殡天,你们这群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小人就来慈宁宫逼我祖母,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走出来道:“世子此言差矣,我等众人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

祁煊满脸冷笑:“好大的脸,让你们着想。

想什么?

你们姓祁?

不姓祁,就边上站着去,轮得到你们来指手画脚议论我祁姓的江山。”

这人当场老脸就涨紫了,气得胡须直颤抖:“好一个张狂的镇北王世子,若是老臣没记错,藩王无诏不得进京,敢问世子进京可向礼部递了折子?”

此人正是礼部尚书胡前。

“哟,你这意思爷进京还要跟你打声招呼?

听不懂人话还是什么,你姓不姓祁,不姓祁就滚边上去。

这是紫禁城,是慈宁宫,不是你尚书府。”

这时,凤座上的太后出声了。

“荣寿,不得无礼。”

她训斥道,又转头对胡前说:“还望尚书大人不要见怪,荣寿这孩子素来孝顺,大抵也是见着哀家郁郁不乐,皇后等人也是垂泪不止,才误会了什么。”

好吧,这话更是将胡前气得不轻,合则镇北王世子是因为孝顺,才会对他出言不逊。

而他的责问,都是阻止人尽孝的不忠不义之举了。

“另,荣寿是哀家从辽东召回京的,为的自是继承大统的嗣皇帝之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了,包括祁煊。

太后满意地看着下面朝臣一脸吃屎样,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哀家和皇后商量了一下,私心还是觉得恭亲王之子不太适合继承大统,大昌不能选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作为新君。

而荣寿,从小由皇后抚养长大,也是哀家和大行皇帝看着长大的。

这孩子秉性纯良,待人至善,又知根知底,文武全才,与大行皇帝有着最近的血脉,其本人也已大婚并有了嫡子,所以在子嗣上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让哀家来看,简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这……”

“众卿还是不要犹豫了,毕竟这可是为了社稷江山。

要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方才众臣对太后所言,此时被她道出,简直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众人的脸上。

太后端着雍容高贵的笑,俯视着下面众人,又道:“大行皇帝素来礼贤下士,有容乃大,从谏如流,哀家虽身为太后,也是秉承大行皇帝一贯为人作风。

难道一个在襁褓之中的婴孩都能继承大统,反倒是哀家和大行皇帝看中的世子不成?

看来哀家是得去祖庙问一问先帝,这江山到底是不是姓祁的,哀家是不是真头发长见识短,人老且眼瞎。”

说着,太后就从凤座上站了起来,这便要摆驾去奉先殿了。

这行举实在不得不让众大臣为之恐慌,他们逼着刚死了儿子的太后去哭祖庙,这要是传了出去,不光没脸见人,也会被天下人为之唾骂。

还有镇北王世子,他背后可是站着几十万辽东军。

他们拥立嗣皇帝,本就是借口怕四边生乱,举国动荡,这四边其实说得就是辽东,如今若是祁煊为新君,这个借口却是再不能用了。

就在这时,祁煊身边的南宁公几个大步上前,“太后英明,世子当是新君最佳人选。”

太后忙虚扶了一下:“南宁公快快请起,这些日子你劳累了。”

“臣作为大昌的臣子,当是为国为民死而后已。”

太后微笑颔首,再度面向以薛庭儴为首的一众大臣。

事到如今,还能辩驳什么?

南宁公可是掌着内城九门的提督,就是因为有他一直在背后撑着太后,这些大臣才会好言相商,没有行那强逼之事。

看此时这场面,明显就是太后早有决断,才会伙同南宁公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实则私下里已经将镇北王世子召回了京,说不定和辽东那边也达成了什么协议。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太后英明,我等不敢有异议。”

随着薛庭儴拜了下来,众臣们都拜了下来。

太后复又坐回凤座上:“那事不宜迟,还请礼部与内阁诸位大臣拟旨,毕竟大行皇帝的丧仪却是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