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杀出真煌(1 / 2)

“忘恩负义的畜生你再说一遍”

凌厉的长风陡然卷来,赵嵩一把抽出腰间的战刀,一身松绿色的袍子在寒风中烈烈翻卷,好似狰狞的雄鹰般,撕扯着雄壮的毛羽。向来洒脱良善的男人站在寒风之中,眼神凌厉,面容带煞,大夏皇族之气瞬时间在他的身上复活了过来

燕洵一改往日平和温顺的表情,面容冰冷,眼角斜斜的望着赵嵩。

男人的身后,是漆黑如墨的夜色,在他的铁蹄之下,整个皇城都在瑟瑟发抖,他的耳边,似乎能够听到那座腐朽的圣金宫大厦摧枯拉朽的倾倒之声,他缓缓牵起嘴角,声音冰冷如刀锋:“忘恩负义燕北和大夏,有何恩义所在”

赵嵩冷哼一声,厉然说道:“父皇养育你十年,视你如己出,不但册封你为燕北之王,还将淳儿许配给你,这是多大的恩典你却忘恩负义,背叛国家,屠杀帝都百姓,燕洵,你昭昭狼子野心,其心当诛”

冷风吹来,一身黑色长袍的男人突然冷笑一声:“养育十年,视我如己出尚慎高原白骨仍在,九幽台上鲜血未凝,赵嵩,这就是你们赵氏皇族的滔天恩典吗”

赵嵩一愣,随即眉梢一挑,凌然道:“燕北王叛上作乱,帝队出兵讨伐,乃是正义之师”

“够了”燕洵突然厉喝一声,面露不耐之色,冷然说道:“你不必再多言,史书永远是胜利者的一家之话,千年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你我无需在此争辩。赵嵩,看在你我多年相交的情面上,我今天放你离去,回去告诉你老子,我燕洵反了。”

就在这时,城南的一家炮竹店被人点燃,只听轰隆一声,漫天烟花炸上高空,被大火映的通红的天空霎时间五光十色,燕洵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看起来好像是天幕上的晨星,神采奕奕,却又坚定如铁。

朝而动,巍巍大夏,可承担的起这滔天之怒吗

“你”

“赵嵩”清冽的女声陡然传来,楚乔策马上前,沉声说道:“赵嵩,回去吧。”

“阿楚”赵嵩受伤的皱起了眉头:“你也要与我为敌吗”

楚乔看着赵嵩的脸,身旁是铁血的军人,身后是沦入火海的真煌帝都,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浮生大梦,时间在身边飞速掠过,她又想起来了很多年前,梅林雪园之内,穿着翠绿色锦袍的小公子趾高气昂的冲着她大喊:“就是你我叫你呢”

一晃眼,多少年血雨腥风,她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的望着马背上的青年,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八年相护之情,我永不敢忘。”

赵嵩长吁一口气,面色稍稍缓和,急忙说道:“那就好,阿楚你跟我回去,不要跟着他,我会替你向父皇”

“但是,我却要和整个大夏帝国为敌。”斩钉截铁的话语陡然从少女的口中传出,赵嵩登时愣在当场,只见楚乔趋马上前,站在燕洵的身侧:“你应该明白我的立场,我始终没有改变。”

“好,”赵嵩凄然一笑,双眼血红,声音沙哑:“就算我以前瞎了眼睛。”

“唰”的一声厉响,赵嵩挥刀斩下,在长街的青砖石板上划下一道白痕,男人面容凌厉,厉声说道:“从今往后,我赵嵩和你们二人一刀两断,他日战场相遇,不是朋友,只是仇敌淳儿,跟我走”

赵淳儿双眼发直,一直好似一个娃娃一般毫无反应,听到赵嵩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眼睛水蒙蒙的,伸出素白的小手,就想要来拉燕洵的靴子。马背上的男人轻轻皱眉,勒马后退,赵淳儿抓了个空,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在半空中,那上面甚至还有一道暗红色的血腥。

那道血,是那个被她杀死的传讯兵的,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

“呕”的一声,赵淳儿砰然跪在地上,张开嘴开始疯狂的呕吐,胃里的酸水被吐出来,粘在华丽的喜袍上,染污了那只象征着百年好合双宿双栖的鸳鸯。

“为什么会这样呢”

少女仰着一张惨白的小脸,像是一只冬天里没毛的小狗,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她的声音没有发抖,但是却有着一种让人心寒的伤心,好像周围的人都已经不存在了,只是一个人独自默默的说:“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洵哥哥,为什么当年父皇斩燕氏满门的时候,淳儿不在你的身边呢”

“这些年,我总是在后悔,若是当初淳儿在,就算救不了燕王爷,也可以保护洵哥哥,保护你不被别人欺负。可是淳儿那时候太小,母后将我关在大殿里,无论我怎么哭闹,都不肯放我出去,小桃给我搭柜子,我们两个从上面爬上去,掀开瓦片,想从房顶逃出去,却不小心摔了下去,惊动了母后。”

赵淳儿突然开始抽泣,声音颤抖着,眼泪落的越发的凶:“然后然后小桃就被母后宫里的人打死了,我我亲眼看着的,腰都被打断了,血一直从她的嘴里流出来流出来流了好远,沾湿了我的靴子,那么烫,火烧一样。”

“洵哥哥,我真没用,我再也不敢逃了,就连最初那两年,都不敢去你的院子看望你。我害怕,我胆小,我总是做恶梦,小桃的血一直流,就要淹没我了,过了我的脖子、嘴巴、眼睛都是红色的。”

赵淳儿双手抱紧自己的肩膀,畏缩的缩起了脑袋,好像真的有血就要淹没她一样,她咬着下唇,抬起头来,眼泪扑朔朔的掉:“可是洵哥哥,不要造反好吗父皇会杀掉你的,淳儿什么都不要了,不强迫你,不逼你娶我了,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哪怕在淳儿看不见的地方,只要好好活着就好了。”

燕洵眉头紧锁,不去看赵淳儿的眼睛,而是将头转向一边,脸部侧面的线条在空气里看起来冷冽且坚硬。

“淳儿你给我过来”

赵嵩大怒,厉声高呼。

只听“噗通”一声,赵淳儿登时跪在地上,几步爬上前去,高高的举起手拉住燕洵的袍子,终于大声的哭了起来:“洵哥哥,不要造反,淳儿求你了”

赵嵩双目喷火,怒喝道:“淳儿,你在干什么”说罢,策马就冲上前来,大同行会的战士们齐齐上前一步,护在燕洵身前,武器对外,森然齐声冷喝

“洵哥哥,淳儿求求你了父皇会杀了你的,他会派人杀了你的”

赵淳儿伏地大哭,燕洵无动于衷,仰头望天,任衣袍被赵淳儿抓在手里,只有在冷风吹起他的墨发和黑袍的时候,才能看到他坚韧的轮廓上轻轻皱起的剑眉,像是一座黑暗中的神邸。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猛烈的交战声,一朵金色的火焰在城南上空炸裂,燕洵和楚乔同时仰起头来,神情严肃。

“十九师冲进来了燕洵,你若是不想他人陪你一同枉死,就快快束手就擒”

赵嵩挥剑逼退一名大同行会的武士,厉声说道。

“燕洵,不能耽误了。”

燕洵转过头来,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勒马转身,毫不犹豫的向着城南的方向而去。坐在地上的赵淳儿顿时失去平衡趴在地上,楚乔和黑甲战士们跟在燕洵的身后策马狂奔。远远的,她回过头去,还能看到赵淳儿半伏在地上大哭的身影,还有赵嵩,年轻的男人站在自己妹妹的身边,身材挺拔,手握长刀,起坐在马背上,冷风吹过他的衣角,连翻飞的墨发都显得那般萧索落寞。

八年相处,终究镜花水月,尽化为子虚乌有。

当自己跟随燕洵走进圣金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十三,你的恩情,我终于辜负了。

“驾”

少女厉喝一声,挥鞭疾奔,将这同抛在身后。她的眼睛盯着前方,执着的跟上前面那面黑色的鹰旗

浓厚的血腥和难以言说的腥臭扑面而来,城南的南安大街上,暴民的乌合之众早已被打退,西南镇府使的官兵们顶着箭矢和瓦石冲在最前面,十九师的师卫长方白榆手拿重剑,浑身浴血,带着十九师的官兵奋勇拼杀,彪悍的皇家正规军好似一道不可阻挡的铁流,缓慢但却坚定的向着帝都内城开动,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冲垮一切阻碍,粉碎一切抵抗。

快马斥候风火般奔回,带回一条一条不利的战报,燕洵坐在马背上,静默不语,面色沉静,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楚乔眯着眼睛眺望远方,沉声说道:“还不行吗”

燕洵声音低沉,很平静的摇了摇头:“还不行。”

“伤亡很大,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恩,还需要等。”

楚乔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沉声说道:“燕洵,这样下去,西南镇府使会全军覆没的。”

“十二师和三十六师的师卫长还在外面观望,若是此时撤退,皇城就会存有生力军,那么我们回燕北之路就绝不会太平,一路将会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帝国追击。”

“可是,若是这样下去,我们的人也会伤亡惨重的单是运送伤员和安排撤退,就会让我们阵脚大乱。”

燕洵眉头轻轻皱起,随即摇了摇头:“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燕洵”

“阿楚,你先出城吧。”

楚乔一愣,随即眉头紧锁,沉声说道:“我不。”

“阿楚,”漫天的杀戮和血光中,男人面色温和,柔声说道:“你先出城,到赤水旁和阿精一起安排渡河事宜,他为人粗枝大叶,我放心不下。”

“不行,”楚乔固执的摇头道:“我要跟你在一起。”

燕洵故意板起脸来,沉声说道:“阿楚,事关重大,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这里刀光剑影,十二师和三十六师又在后面虎视眈眈,我怎能放心留下你一个人”

燕洵顿时一笑:“傻瓜,哪里是一个人,还有西南镇府使一万兵马在,你不必为我担心。”

楚乔脆声反驳道:“西南镇府使刚刚变节,谁知道他们待会还会不会再倒戈,我怎能相信他们”

“若是西南镇府使不可靠,就算你留下,我们也难逃一死。阿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

楚乔神色狐疑的看着燕洵,疑惑道:“燕洵,你真的这么相信他们”

“我不是相信他们,我是相信我自己。”

巨大的喊杀声陡然响起,又是一轮猛烈的进攻和反击,箭矢排空,漫天血污,燕洵的黑色长袍在夜空下猎猎翻飞,双眼锐利如星,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的厮杀和鲜血,缓缓说道:“除了依附与我,他们已经无路可退。死战,尚且会有一线生机,倒戈,却要成为燕北和帝国两面共同唾弃的叛徒。”

“可是,”楚乔不忍说道:“此战杀戮太盛,我怕会有损你的仁明。”

“仁明”燕洵冷笑一声:“父亲当年就是因为仁明太广,才会死在燕北的高原上,我,必不会如他一样。”

燕洵的脸孔在一瞬间好似被蒙上一层黑雾,楚乔一愣,抬起头来向他望去,低声叫道:“燕洵”

燕洵低下头,微笑的看向楚乔,在马背上张开双臂,拥抱住少女单薄的双肩:“阿楚,相信我,在赤水边等我,我们必会一同离去。”

狂风吹来,楚乔突然感觉有些冷,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男人的腰,声音带着几丝难掩的呜咽。

“燕洵,你若有事,我定会为你报仇。”

呜呜的风声吹过黑暗的大街,远处的喊杀声一时间都显得那般遥远,年轻的燕北之王面庞如玉,墨发飘飞,他单手挑起少女的下颔,唇边浅笑,四目相对,抹不去的皑皑情深。八年相伴,性命相托,生死之交,深情厚意都刻在骨髓之中,燕洵双眼如同深潭幽水,低声说道:“阿楚,有一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少女脸颊洁白,通天大火的辉映之下,竟有几分绯红,她仰起头来,温柔一笑:“你那还在等什么呢”

“哈哈”

年轻的王者爽朗一笑,顿时低下头去,双唇轻轻的印在了少女的如花唇瓣上。

那一瞬,楚乔闭上双眼,任自己的思绪在无尽的深渊中跌宕下坠,翻覆滚动,远处喊杀震天,近处刀兵如火,整个真煌帝都都在他们的脚下颤抖嚎叫,发出野兽末路一般的悲鸣,金碧辉煌的圣金宫火光冲天,万顷金楼付之一炬,腐朽的帝国长老门阀贵族们,不可置信的揉着双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无所有卑微如土的孩子有朝一日会有这样的胆量和实力。

切,昔日的幼虎已经长大,它狰狞着锐利的爪牙,撕裂帝都的城墙,就要冲出这浑浊的天地。

“阿楚,等着我”

“恩,”放开双手,楚乔笑颜如花:“放马燕北,踏雪回回,燕洵,我等着你”

大风呼啸而来,少女轻姹一声,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向着西北城门策马而去

燕洵骑坐在马背上,看着楚乔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夜空之下,他的身形好似高原上笔直的大树,没有半分弯折的痕迹:“历史不会记住细节,它只会记住结果,而这个结果,是由胜利者来填写的。”

“世子十二师坐不住了,三十六师也有兵马调动的痕迹”

斥候兵快马奔来,燕洵点了点头,低声默念:“是时候了。”

一道明亮的光芒闪过夜空,耀眼的礼花灿烂夺目,蔚蓝色的光华闪花了众人的眼睛。

荒凉的原野上,一队人马正在快速的行进,看到烟火,齐齐停了下来。

“全面反击开始了。”楚乔面色坚韧,沉声默念:燕洵,保重。

“驾”

寒风凌厉,青草兮兮的平原上,少女一马当先的向着赤水河岸奔袭。高高的城楼上,男人面容坚韧,高举壮行酒:“战士们燕北的荣誉皆在汝等之身,燕北高原的万千父老,生死存亡皆系于我军今日一战。燕洵于此,静候诸位凯旋而归”

上万士兵同时振臂高呼:“殿下万岁燕北不会亡”

“燕北不会亡”

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在帝国上空,就连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圣金宫也在这喊声中瑟瑟发抖,燕洵一把拔出战刀,于冷夜高楼上厉声高呼:“燕北军鹰,当翱翔于大地百川,不被金甲束缚,燕北的战士们,用你们的刀告诉帝都的窝囊废们,何谓燕北军魂”

“燕北军魂”

战士们的热血彻底被点燃,他们翻身跳上马背,转身杀向数倍于己的敌人,在大街小巷上展开了惨烈的巷战,向来以懦弱著称的西南镇府使官兵们放手大干,像一只凶猛的狮子,咆哮在帝都的大街小巷上,将锋利的战刀刺入敌人的心脏。

“少主,”大同行会的兮睿边仓二人一身铠甲的走上城楼,沉声说道:“西南镇府使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十二十九三十六师损失严重,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城了。”

“不,”燕洵摇了摇头:“还不够。”

兮睿和边仓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抹担忧,计划里,此时就应该撤退了,少主这般执着,莫不是仇恨蒙蔽失了方寸

“帝国的精锐还在,我们不能撤离。”

“精锐”边仓疑惑道:“属下不明白,骁骑营和绿营军的军官都已不在,西南镇府使倒戈与我方,十二十九三十六师伤亡惨重,我军已大获全胜。”

“军官不在又能怎样大夏随时能派出一个团的军官营来。”

“殿下的意思”

燕洵眉梢一扬,眼神冰寒,在数十根火把簇拥下,燕洵屹立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一身墨色长袍外罩白披风,雪白的披风在晨曦中迎风招展,上面绣着一只展翅的战鹰。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吩咐大同行会所有战士,跟我前往帝都尚武堂,我要大夏皇朝,三年没有可用之将,十年没有统兵之帅”

兮睿和边仓顿时一愣,看着那个黑袍翻飞的男人,无尽的杀戮之气从这个向来温和淡定的男人身上呼啸而出,浓烈的血腥和杀气像是澎湃的洪水,汹涌的覆盖了整座帝都皇城。

滔天的杀戮,这一刻才算开始,真煌帝都毁灭般的一刻,在这个男人的手中开启,灭世的刀锋,凌厉的划破漆黑的长夜,在古城上空发出了疯狂的嘶吼。多少年后,世人可能不记得赵正德,可能不记得夏唐怀宋,但是历史绝对会记下这个男人的重重一笔:五月二十,燕洵反,下令屠杀尚武堂三千学员,帝国精英大半死于此战

通红的火光照耀下,因为情况不明兼且领袖不在的原因,整个尚武堂一片死寂,这些帝国的精英们明智的选择了退居在锋芒之后,没有如警卫署的士兵一样出营整顿秩序,所以此刻,他们仍旧保持着满员的军容。

然而就在三更时分,外面突然着起大火,因为闭门不出,所以年少的军官们失去了灭火的最佳时机,火焰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座尚武堂学府,肆无忌惮的四处蔓延,无数火柱冲天而起,烈焰熊熊的吞噬了这一片帝国最坚定的希望

惨烈的人声陡然传来,有学员们妄图打开门冲出学府,迎面而来的却是严阵以待的燕北大同武士,一轮又一轮密集的箭雨之下,整个尚武堂无一人逃脱,人们透过黑压压的人群,惊恐的看到了那个一直站在帝都不起眼角落里的燕北世子,然而此时此刻,他那挺拔的背脊却好似死神的微笑,军官们惊恐的大叫:“是燕洵,燕洵来啦”

“燕洵来啦燕北叛逆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