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 一(1 / 2)

那天里小卡茜可真叫我们伤透了脑筋。她兴高采烈地起了床,一心只想去跟她的表弟一起玩。谁知她的表弟早已走掉了,一听到这消息,她又是大哭,又是哀号,埃德加只好亲自安慰她,跟她说明白了,要不了多久,小林敦就会回来;不过他后面又拖了一句话:“要是我能够把他弄回来”,而这可是没有希望的事啊。

这个允诺可没法叫卡茜不再悲伤;但是“时间”却更有能耐。尽管过了一阵她就要问问她爸爸小林敦什么时候来,表弟的容貌在她的记忆里却逐渐模糊了,后来她真的重又跟他见了面,她却不认得他了。

每逢我有事去吉牟屯,偶然碰到呼啸山庄的女管家时,我总要问起小东家好吗,因为很少有人看到这位哥儿,他几乎就跟卡瑟琳一样地足不出户。我从女管家那儿得知,他还是多灾多病的,很难伺候。她说,希克厉先生比以前更加把他看不顺眼了,虽说他还是克制着不把内心的厌恶放到脸上来。他一听到这哥儿的声音就起反感,跟他在一个屋子里一起多坐几分钟他就受不了。两个人很少讲得上三四句话。小林敦在一间他们叫做客厅的小屋子里做功课、消磨一个晚上;或者呢,整天躺在床上,因为他经常不断地闹病,咳嗽啊,感冒啊,这儿那儿疼痛啊,等等。

“我还从没看见过这么一个感情脆弱的人,”那女人又说道,“也没看到这么一个会保养自己的人。到了晚上,只要一过时候,我还让窗子开着,他就唠叨个没了:哎哟,这可是要命的事呀,怎么能吸一口夜晚的空气呀仲夏的天气,他还一定要生个火。约瑟夫的板烟斗,那可是毒药哟他老是要有糖果吃,要有好东西吃,老是要有牛奶喝一开口就是牛奶;我们这些人冬天吃得多苦,他才不管呢。他就坐在那儿,裹着一身皮斗篷,坐在壁炉边他那张椅子里,铁架子上放着烤面包、放着水,还放着让他一口口喝的流质食物。

“有时候,哈里顿看他可怜,来陪他玩哈里顿虽然粗野些,心地可并不坏结果准是不欢而散:一个破口大骂,另一个放声大哭。如果他不是东家的儿子,我相信东家一定会眼看欧肖把他打个稀烂而只有感到痛快呢。我还敢说,要是让东家知道了他是怎样地会享福哪怕只知道一半,他也准会把他赶出门外去。不过呢,这种情不自禁的危险东家是不会有的。他从来不踏进客厅,碰上小林敦在他跟前露脸的时候,不管在家里的什么地方,东家马上叫他上楼去。”

听了这番话,可想而知,小希克厉完全得不到别人的同情,这叫他变得又自私又讨人厌,即使他本来并不是那样一个人。我对他的关心因此也冷淡下来了,虽说我还是为他的遭遇而感到一丝悲哀,但愿他留在我们这儿就好了。

埃德加先生鼓励我去打听情况。我看他是很想念他的,即使冒些风险也想去看看他。有一次他还叫我去问问那个女管家,他到过这儿村子来没有。她说他只来过两次,是骑着马,陪着他父亲一起来的,每次过后,总有三四天光景,只见他装出一副精疲力竭的可怜样子。要是我记得没有错,那个女管家在他去到那儿两年之后就走了,来接替她的人我不认识,她到现在还在他们家里。

时光如流,田庄上的人们把日子一天天打发过去,十分自在,像往常一样;一转眼,卡茜小姐已经十六岁了。每逢她生日那天,我们从来没有什么欢庆的活动,因为这一天也就是我家女主人故世的忌日。她爸爸在那天里总是整天独自一人待在书房里,到了傍晚,出外散步,总要一直走到吉牟屯教堂墓地,在那儿徘徊不去,过了半夜才想起回家。所以卡瑟琳要玩也只好跟她自个儿玩。

这一年的三月二十日,风和日暖,春光明媚,等她爸爸回到房里之后,我家小姐穿戴好了,下得楼来,准备出去,说是她已经跟爸爸说过,想到荒原边上去走走,由我陪着她。林敦先生答应了她,只要我们两个走得不太远,在一个钟点内就回家来。

“那么赶紧些吧,爱伦”她嚷道。“我知道我要去哪儿到有一大群红松鸟落户的地方去。我要看看它们把窝做好了没有。”

“那一定得走好长一段的路吧,”我回答道。“它们不会在荒原边上下蛋的。”

“不,并不怎么远,”她说道。“我曾经跟着爸爸去过,很近呢。”

我戴上帽子,出发了,并不把这回事多放在心上。她在我面前跳跳纵纵地走着,一会儿回到我身边来,一会儿又跳走了,活像一只小赛跑狗。起初,我一路上都感到挺有劲:听远远近近的百灵鸟唱歌儿,享受那美好的、暖烘烘的阳光,瞧着她,我的宝贝,我的喜悦,披着一头金黄的鬈发,她那光彩照人的脸蛋像盛开的野玫瑰那样柔和、纯洁,一双发亮的眼睛闪耀出无忧无虑的欢乐。在那些日子里,她是一个快乐的小东西,是一个天使。可惜她并不感到满足。

“嗳,”我说,“你的红松鸟在哪儿呢,卡茜小姐我们应该看到它们了呀。田庄的林苑篱笆现在已经远远地在后面了呀。”

“啊,再往前走一点吧只再往前走一点点,爱伦,”她不断地这样回答着。“爬上那座小山,绕过那个斜坡,一到了山那边,我就给你把鸟儿从窝里赶出来。”

谁知偏有那么多小山要爬,那么多斜坡要绕过去,到后来,我开始感到累了,我就对她说,到此为止,我们往回走吧。我向她大声喊话,因为她远远地走到前面去了。也许她没听见,也许就是不理你吧,她只顾跳跳纵纵地往前走,我只好在后面跟着她。

最后,她钻进了一个山谷,等到我再看见她的时候,她早已离呼啸山庄比离她自己的家还近那么二英里路呢。我望见有两个人把她抓住了,其中的一个我深信不疑,就是希克厉先生本人。

卡茜被人抓住,是为了偷猎,或者至少是为了搜寻松鸡的窝。山庄是希克厉的土地,他正在斥责那个偷盗者。

“我根本什么也没拿过,什么也没找到,”她说道,一面摊开双手,证明自己的话没错,这时我正费劲地向他赶去。“我并不打算来捡什么;只是爸爸跟我说过,那儿的鸟蛋可多哪,我只是想来看看罢了。”

希克厉脸上浮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向我望了一眼,表示他已认出了对方是谁,因此也就是表明了他对于她起了坏主意。他追究她的“爸爸”是谁。

“画眉田庄的林敦先生,”她回答道。“我看你不认识我吧,否则你也不会这样对我说话了。”

“那么你以为你爸爸是非常受人抬举、非常受人尊重的吗”他语中带刺地问道。

“你是什么人呀”卡瑟琳盯着那个说话人看,十分好奇,问道。“我以前看见过那个男人;他是你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