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乌苏拉发觉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培养霍塞阿卡迪奥的才能时,便沮丧得神志恍惚起来。她想用眼睛去看那些凭直觉能看得更清楚的事物,这就是她犯错误的开始。有天上午,她将一只墨水瓶里的东西倒在孩子头上,以为那是花露水。她固执地想到处插手而引起了许多麻烦,结果她大发脾气,搞得头脑乱哄哄的。她想揭去周围的黑暗,可是黑暗却象一件蜘蛛网褂子把她缠住了。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行动迟钝并不是年老与黑暗的第一个胜利,而是时间的一个过失。她心想,过去上帝安排年月时并不象土耳其人量一码细棉布时那样耍花招,所以那时的情况就和现在不一样。现在,不仅孩子们长得快了,连人们的情感的演变也换了方式。俏姑娘雷梅苔丝的身躯与灵魂刚刚升上了天,被冷落的菲南达便在屋角里嘀咕起来,因为床单被俏姑娘带走了。埋在坟墓中的奥雷良诺兄弟尸骨未寒,奥雷良诺第二家里就已灯火辉煌,挤满了酒徒醉汉。他们拉着手风琴,互相浇洒着香槟酒,好象家里死去的不是基督教徒,而是几条狗;好象这个使人伤透脑筋、耗费了许多糖小兽的疯人院本来就注定要变成一个堕落衰败的垃圾箱似的。在大家准备着霍塞阿卡迪奥行装的时候,乌苏拉回想着这些事情。她思忖着自己是不是也干脆躺入墓中,让人家盖上沙土为好。她毫不畏惧地向上帝发问,他是不是真的以为人的身体是铁打的,忍受得了这么多的痛苦和折磨。问着问着,她自己也糊涂起来了。她感到有一种无法抑止的愿望,真想象外乡人那样破口大骂一通,真想有一刻放纵自己去抗争一下。多少次她曾渴望过这一时刻的到来,多少次又由于种种原因产生的逆来顺受而把它推迟了,她恨不得把整整一个世纪来忍气吞声地压抑在心中的数不尽的污言秽语一下子倾倒出来。
“活见鬼”她叫了起来。
阿玛兰塔正要把衣服塞进箱子去,以为母亲被蝎子蜇了一下。
“在哪儿”阿玛兰塔吃惊地问。
“什么”
“蝎子呀”阿玛兰塔解释说。
乌苏拉用一只手指指着心口。
“在这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