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佑安听得心里一酸“缨缨”
他不敢深想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缨缨会将一个明知毫无关系的人当成是亲兄长来依靠。
韩濯缨睫羽低垂,说的越发动情“真也好,假也罢,反正在我这儿,他永远都是我亲哥。”停顿一下,她又补充一句“这辈子都是。”
谢泽眉心突突直跳,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时光可以倒回到数月之前,在她没有认定自己是她兄长之前打消她这念头。
以前的他,确实很想听见这番话。可就在今天,他已经改主意了啊。
可他又不能说她错了,毕竟这是他一直要求的,只是他心头窒闷,堵得发慌。
必须得告诉她,别再把他当兄长了。
宋佑安只觉得喉头被塞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头“我们去看井。”
其实水井也没什么好看的,他只是找个机会跟缨缨单独谈一谈。
胡乱看了一看所谓的井,两兄妹就又再次往前院走。
韩濯缨将宋家长兄送到客房门口,就同他告别“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嗯。”宋佑安目送她离去,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他才转身回房。
韩濯缨拎着灯越过垂拱门,想要回自己房间。她刚行数步,就被人一把扳住肩,绕到了她身前。
手里提着的灯笼晃了一下,凉风吹过,灯火跳动了一下,熄灭了。
不过韩濯缨仍看清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夜色里,他的身影沉沉的,眼眸也黑如点漆,深邃得仿若化不开的墨“缨缨。”
“嗯灯灭了。”韩濯缨小声问,“你怎么还没去睡”
尽管方才对宋家长兄说的那番话有一点刻意,但此刻看见太子殿下,她心里也难免生出许多亲切和欢喜来。
见他不说话,韩濯缨不清楚缘由,只能大胆猜测是不是她那番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谢泽定了定神,慢慢松开手“你不也没去”
“不一样,我正要去的。”韩濯缨动了一下已经熄灭的灯,“这不是看见你了吗”
“唔。”
“你送我的口脂,我特别喜欢,特别特别喜欢。”韩濯缨连用三个“特别”来强调自己的喜欢。
谢泽有点心不在焉。他自她手里接过已经熄灭的灯笼,试探着道“你现在好像每次跟我说话,都是你啊我的直接说。”
韩濯缨脚步微顿,琢磨着他这话的用意,应该不是觉得她不称呼他为殿下不恭敬,而是嫌哥叫的少了。
她酝酿了一下感情,一声情深意重的“哥哥”脱口而出。
然而下一瞬,她却听到太子殿下一字一字道“其实你可以试着叫我的名字。”
“啊”韩濯缨有点懵,太子殿下的名讳,她好像知道。但是她从没见过有谁当面直呼殿下姓名。
谢泽略一思忖,低声提醒“我叫谢泽。”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韩濯缨房间的门口。
韩濯缨心想,这不是不知道你名字的事,是你这个要求真的过于强人所难了啊。
她动了动唇,到底还是叫不出口,只得伸手拉了他的袖子,轻轻晃动,小声央求“哥哥,你别闹了,我叫不出口。”
这般撒娇,她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可偏偏谢泽心里对她的撒娇十分受用,下意识轻轻“嗯”了一声“叫不出口没关系,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
他这名字好像还真没什么人叫过,就不必难为她了。
韩濯缨一笑“嗯。”
“不过你以后可以试着不拿我当兄长看,毕竟我们都很清楚,你并非孤的亲妹妹。事实上我们之间可以说,其实毫无关系。”
谢泽看着她,神情是罕见的郑重。
他想,这一点非常的重要。
韩濯缨“我”
这就改主意了不是说好了一如既往还当兄长的吗那她方才那番话是不是说错了现在反口还来得及吗
短短数息间,韩濯缨脑海里已涌上了许多念头。她灵光一闪,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这大概是在提醒她,让她注意一点,牢记自己的身份,不得以太子之妹的身份自居
她心想,这其实完全没必要,她也从没想过要倚仗太子的势,但此刻她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的。”
她这般配合听话,谢泽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想到当初他强调两人仍是兄妹,还同以前一样时,她答应得爽快,却在短时期内难以做到。
这次只怕也是一样的需要适应时间。
谢泽心下一叹,伸出手,将她散落下来的一绺长发别在脑后。
耳朵被他略微有些凉的手指碰触到,有点痒。
韩濯缨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痒。”
谢泽静默了一瞬,收回手,声音极低“缨缨,我是个男人。”
韩濯缨眨了眨眼,心想,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个女人啊。她有点莫名其妙,却没有深想,只点了点头“嗯嗯,我困了,我想回去睡了,成不成”
“嗯,去吧。”谢泽略一颔首,目送她进了房间。
他寻思着,他这么明显的暗示,她肯定听懂了。
谢泽在她房间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悠悠去了前院厢房。
房间里仍是先前的布置摆设,一想到跟她的房间陈设几乎一模一样,谢泽心里悄然浮现些微的甜意。
这一晚,谢泽辗转反侧,想到了他和缨缨相处的许多细节。
他想,他先前肯定是被所谓的兄妹名头给禁锢住了,习惯性地以为两人之间是兄妹情,才会在无意识中忽视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哪里是缺她这个妹妹,他缺的分明是她这个人。
还好,现在明白还不算太迟。
宋佑安歇在韩家客房,一直留神注意着隔壁的动静。
次日清晨,太子殿下起床之际,他也跟着起来,并与其一同离开韩宅。
此时天光还未大亮。
宋佑安没有立刻翻身上马,而是牵着马走在谢泽身侧。他犹豫了一瞬,低声道“殿下,这边终究是不大安全”
谢泽瞥了他一眼“觉得危险,你以后就少过来。”
宋佑安一噎“佑安并非此意。”
“前不久,韩家搬来了新邻居。”谢泽慢悠悠道,“孤的人。”
缨缨出事以后,他不放心。原本是在韩家留了两个侍卫,但又觉得不妥,干脆使人高价买下了韩宅附近的一处宅院,只为了就近保护。
“啊,原来如此。”宋佑安瞬间会意。
两人在清水巷外分开,宋佑安直到殿下乘坐马车远去,才翻身上马回家。
等韩濯缨起床时,发现两个兄长都已离去。
她悄然松一口气。虽说这俩人待她都不错,但同时面对他们,还挺不容易的。
睡了一夜,翠珠的身体也已好多了,正在准备早膳。
韩濯缨洗漱完毕,匆匆用了一些,就赶紧乘马车进宫。她也是有事要忙的人。
那厢宋佑安回到临西侯府,一夜未归的他,发现家里乱糟糟的。
宋雁回并不愿意被送到庄子上去,抱着母亲王氏哭求不肯撒手。
王氏泣不成声,却也没法松口,只能安慰她,待她好了,就让她回来。
宋雁回怎么肯信,只能不停地哀求。
母女俩抱头痛哭。
还是宋清兮敛了眉,吩咐王氏的心腹婆子“还愣着干什么把二小姐请走”
宋大小姐年纪不大,但性子清冷,颇有威仪,无人敢拗其意。
她这一声令下,周妈妈等人匆忙上前,或堵其嘴,或拽其腿,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二小姐塞进了马车中。
这马车也不走正门,从角门出去,抄小道给送到了庄子上。
王氏哭得厉害,一双眼睛都哭肿了。
对此,宋佑安只是一声叹息。
韩濯缨并不知道临西侯府发生的事情,她继续忙着教导公主。
小姑娘学了一段时间武艺以后,已经不需要她再时刻盯着了。她只需偶尔示范、或是指点一下就行。
夏日炎热,放有冰块的练功房却是凉爽宜人。
忽然,有宫女禀报,说四殿下来访。
六公主缓缓擦拭着额头的汗渍,慢悠悠地问“四皇兄他来做什么”
还没等她说出一个“请”字,已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韩濯缨看得分明,确实是那天在凉台看到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