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兵结束了。
然而从某个角度来说, 阅兵还没有结束。
对于沧海城和风海城的百姓和世家来说,阅兵已经是一个翻页的过去时。
但是很不幸的,对于天海城来说, 它还没有过去。
对于这件事, 叶争流是这样评价的。
她说“谁说同样的招数, 就只能用一遍的”
再重复一遍, 临海三城里,天海城被稳稳地夹在沧海城和风海城的中间, 连码头都比其余两城凹进去一块。
从地图上俯视着往下看,天海城宛如被黑心商家偷工减料以后,夹进汉堡里的牛肉馅饼。
第二天早晨,天海城主醒来以后, 就被报告了一个噩梦般的消息。
黑甲营,正在他们的城门口练兵。
昨天天黑以后来的,现在已经在天海城门口扎营了。
天海城主“”
天海城主当即大惊失色。
他捻着自己胡须的手指一抖,修剪漂亮的美髯当即被拽下来两三根。
老城主此时已经顾不得这等小事,他匆匆推开昨晚共寝的姬妾, 披上外袍,连鞋也来不及穿, 匆匆趿着鞋子就下了塌。
这个皓首苍髯的老滑头一边往外走, 一边疾疾地问道“怎么回事沧海城在城外攻城了他们要打进来了这种事为什么不昨晚报给我”
那传消息进来的管事一脸苦相, 喏喏答道“因为因为他们没有攻城。”
“没有攻城”天海城主闻言一愣, “那他们在做什么”
“好、好像, ”管事支支吾吾地吭哧了一会儿, 横下心来把眼睛一闭,如实汇报道,“好像是在练兵”
天海城主“”
他脸孔的每一根皱纹里, 如今都写满了深深地匪夷所思。如果有苍蝇被夹进里面,大概会被淹死在那深如潭水的迷惑里。
天海城主气极反笑“练兵跑到我的城门口来练兵”
这条消息着实不容小视,天海城主当即备好马车,连早饭都没吃,直接来到了城门口。
在护卫和士兵的保护下,老城主登临城墙,眺望下面列队齐整的黑甲营,然后发现这些人确实
是在练兵无疑。
他们在出早操,一个个口里还喊着响亮的晨号,隔着几里地都能够听到。
这批黑甲营将士距离天海城的距离,并没有特别近,至少没有近到会令人觉得是在围城攻打的地步。
但他们也没有特别远。至少没有远到让人可以断定,他们绝无围城攻打的意思。
亲眼见到这一幕,天海城主的脸色隐隐发黑。
他命令身边的一个亲卫“去,问问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亲兵一溜小跑下去了。
天海城主可以看到,那亲卫和黑甲营领头的将领说了几句,紧跟着又快速跑了回来。
“怎么说”
亲兵忠实地汇报道“回城主黑甲营说,他们在行军。”
风海城那边的大营,在风海城被攻下的当天就被黑甲军占据。
但那批黑甲军毕竟还属于沧海城,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有轮值。
所以眼下的这波士兵,他们是去轮换身在风海城的兄弟的。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追溯起来也有理有据。
但天海城主又不是三岁小孩任那将领怎样巧舌如簧,有一个根本问题他也没解释“既然是正常换防,为什么会在我天海城城门处练兵”
天海城主虽然没有领兵作战过,但他不是不通军事。
要知道,这些士兵在此驻扎了整整半个晚上,他们早晨埋锅做饭的痕迹还清晰可辨
亲卫犹豫着回答道“禀城主,黑、黑甲营说,是因为他们士卒懒,跑得慢,昨天晚上没跑到地方,所以才在此处安营扎寨住了一晚”
天海城主“”
听到如此无耻的回答,即使以老城主大半辈子的素养,此刻都忍不住要揪着胡子破口大骂。
去你妈的士卒跑得慢。之前趁夜突袭风海城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跑得慢过
现在倒是慢到非得在天海城门口安营扎寨不可了
深吸一口气,天海城主勉强冷静下来。
要知道,这其中涉及到一个非常可悲的事实。
那就是,虽然天海城已经被人堵到了家门口,但是只要沧海城没
有先动手,他们天海城就不能打。
因为打不起。
由于地理原因,天海城本来就是三城之中相对较弱的那一个,发展空间还被风海与沧海共同压缩。无论军事实力、地理位置,还是经济后盾,天海都比不过其余两城老底雄厚。
现在沧海、风海连成一城,天海城就更打不起了。
脸色几番变化,几乎是狠狠咬着牙根,天海城主嘶声道“好,那就去替老夫问问他们,既然天色已经亮了,不知黑甲营何时才能开拔”
亲卫行了个礼匆匆跑走,过了片刻以后,他回来复命,脸色稍缓。
“禀城主,黑甲营说现在就可以。”
像是见天海城主亲自登临城头,或多或少都要给这个面子,黑甲营很快就收队离开,只在原地留下了少许昨夜扎营的痕迹。
亲眼看着黑甲营撤离,天海城主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他一边揪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转身在护卫的搀扶下走下了城墙。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来得着急,只穿便鞋就出了父,一路上竟都没有发觉自己穿反了鞋子。
自嘲地笑了笑,天海城主顺了顺自己的胡须,缓缓道“还是老夫修炼不够,这才老而不能止啊。”
在坐上回城主府的马车之时,天海城主本来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天海城主万万不会想到,就在第二天的早晨,自己同一个姬妾的床上醒来的时候,会见到昨天那个管事垮着一张死了亲爹的脸,欲言又止地冲着自己拜了拜。
天海城主“”
有那么一个瞬间,天海城主觉得自己可能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带着不祥的预感问道“是黑甲营在城外扎寨了”
管事含泪点了点头“城主,他们又来了。”
一个又字,惊起城主心中念头无数。
老城主当即一口早痰卡进喉咙,被人又是拍背,又是抚胸,又是喂水,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他死死抓住自己管事的手,喘匀了气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道“这次这次又是为什么”
管事的眼泪都快
落下来了。在确定老城主不会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以后,他才小声回答道
“回城主,黑甲营说昨天是沧海城的兵调到风海城了,今天是他们风海城的兵调回去。”
至于为什么正常的调兵会安扎在天海城门口,而且还悠哉悠哉地出起了早操
那自然是因为他们黑甲营的兵很懒,走路不快。还笨,夜晚容易迷路。
什么,你问他们为什么不肯上午出发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他们黑甲营的兵懒啊上午不肯走啊
天海城主“”
听到如此无理取闹,就差没把“我不要脸了”五个大字写在面皮上的理由,老城主胸膛一阵巨震。
他当即闷咳道“好、好、真是好啊”
“好一个叶女,真是贪得无厌、水性杨花、无耻至尤”
在如此这般的背景之下,第三个早晨,天海城主从另一个姬妾的床上醒来对,这次天海城主晚上特意换了一个姬妾的房间入睡。
在又双叒叕一次看到管家滞讷的神色时,天海城主已经连气都快没力气生了。
而他那一把打理漂亮的灰白美髯,在短短的三天内,便已经快被揪断了三分之一。
天海城主冷哼道“你不用说了,他们这回又是什么理由”
经历过太多的刺激,连管事的表情都不由得变得麻木。他钝钝地回报城主
“城主,他们黑甲营说,他们在沧海城和风海城之间的正常轮调,就是一天一次的”
天海城主“”
天海城主“咳咳咳”
管事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天海城主,大叫道“城主、城主快来人,城主气晕过去了”
听闻隔壁天海城主近来身体有恙的传闻,叶争流捧着手中书本,痛心疾首地敲了敲自己的的手心。
“唉,入了秋的天气,就是容易风邪入体,毕竟老人家年纪到了,一旦保养不好,就很容易中风偏瘫。上次参加宴席的时候我就想提醒他,要戒高油高糖,不要吃那么多的海鲜”
黄三娘一脸好笑地看着叶争流此番作态“
城主,这就不必了吧。”
“我是真的惋惜。”叶争流板着一张正直的面孔说道。
“世伯身体有恙,我们沧海城也不能失了礼数。延医问诊就不必了,咱们快快备礼,送些适合老年人健身的物件送去。比如我们新打造的精钢匕首啦、新打造的黑甲军刀啦、新打造的钢尖长矛啦”
黄三娘“”
黄三娘心想,果然都是师父没有开个好头。
平日里,看师妹为人举止和师父截然不同,但在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天赋上,这两人怎么就这样的如出一辙呢
黄三娘提醒叶争流“万一并未把人气偏瘫”
而是一个手滑,误将人给气死了
叶争流悲悲戚戚“那我可就太伤心了。上次宴会上见面,世兄似乎不太成器的样子。我和老城主四舍五入也算个同辈,叫他一声大侄子,教他做人可还使得吧。”
当然,叶争流说这话也只是嘴上爽快。
她很快就正了正脸色,让黄三娘送一份比较符合身份的礼物过去。
虽然以她现在的立场和地位,无论送什么礼物,在天海城主眼里恐怕都是一种刺激
叶争流没有那么好战,也想要避免非必须性的损失。
所以,如果有可能和气地解决这件事,叶争流没有那么想挑起战争。
如今的天海城,在叶争流的眼里便像是一座更大、更丰饶的盐田。也同样已经被她视若囊中之物。
叶争流有这个耐心,也希望能够不动兵卒地得到它。
考虑到自己刚刚掀了欢喜教一处据点,此时恐怕余波未尽,叶争流近几日都没有出现在那座边陲小城里。
当然,瞬移功能她还是照样用的,只不过叶争流用它去探望了赵玉浓而已。
对于叶争流的造访,天香公主在惊喜交加之余,又难免有些疑惑。
隔着将近横贯整个大陆的距离,沧海城的消息没有那么快能够传到梁国。赵玉浓能够得到的,关于叶争流的消息,多半都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知晓叶争流成为沧海城的新任城主,也不妨
碍她感到好奇身为城主,在梁国和沧海城之间穿梭,叶争流有这份余裕吗
不过,卡牌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
赵玉浓曾经体会过叶争流神奇的“脑中传声”技能。
故而,对于叶争流如何往来于两地之间,赵玉浓也权当做是她的一个技能罢了。
在卡者之中,详细问及技能是种大忌,对于战斗系的卡者来说就更是如此。
出于这个缘故,天香公主很妥帖地保守了这个秘密。
她从不在外人面前叫叶争流的名字,也一律让府里人对叶争流以“叶姑娘”相称。
对于赵玉浓的这份好意,叶争流很是心领。
有了公主之前的吩咐,叶争流刚刚走上公主府的台阶,就被人毕恭毕敬地请进府来。
此时天色已经将近黄昏,天香公主尚未换上寝衣,但繁复的发髻却已经拆开,在脑后随意编了一个辫子。
她身上的衣物也并不华丽,只是简单地在衣角缀着几瓣桃花而已。
当叶争流见到这样的赵玉浓时,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划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丹田里的“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卡已经不安于室地躁动起来。
叶争流又稳又准地冲着自己的丹田点了一下,把这张卡牌的跃跃欲试之心给压了回去。
要是物理镇压不好使,叶争流就打算请动鲁智深大师,对它进行化学镇压了。
赵玉浓对于叶争流卡册里的小官司丝毫未察,她明媚的双眸映出叶争流的影子,轻快地脚步刚刚迈进厅堂,公主便对叶争流甜甜一笑。
“争流,你来了。”
叶争流敏锐地注意到,赵玉浓的眉梢眼角上,明显透出几分隐隐的兴奋。
果不其然,才刚一落座,赵玉浓就对叶争流坦白道
“父王已经同意了我的要求。他将鹤鸣山也封为了我的邑地,还拨给了我五千士卒,五十宫廷卡者。我已经在做准备,大概不日便会出发。”
眼见天香公主精神奕奕,叶争流也替她高兴。
“这是好事,值得为此喝上一杯。”
赵玉浓笑着点了点头,传唤下人送几壶果酒上来。
这时
的酒品尚没有蒸馏提纯的工序,度数一般都低。果酒就更是喝不醉人,甜甜的,连小孩子赴宴时都能当成饮料喝。
天香公主亲自持壶给叶争流斟了一杯酒,美人如玉,连倒酒的模样都那么优雅好看。
她眸光中闪过一丝断然的坚定之意
“我虽然仍然担心嫉妒,不知祂潜藏在哪个角落,但躲是躲不开的。我昔年身在宫廷都会遇袭,那鹤鸣山与我梁国皇宫又有何区别。何况,我既然连神明都直面过了,鹤鸣山就是再难掌控,总也不会比遇上嫉妒更难。”
叶争流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喜讯没有同她通报。
“对了,嫉妒的事你不用太担心。”
天香公主闻弦音顿知雅意,当即愣愣地看向她“莫非”
叶争流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