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激动地咽了一口口水,陈直稳住自己的声线,回答道“熟悉的。”
“那照你说来,这灶房每月应该产盐多少舱”
陈直稍加思索就回答道“以盐田平日卤水来计,每灶每月能出两舱,当有十四舱。”
“哦”叶争流故意问道“这管事也出了十四舱。可你才告了一状,说是你们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了啊。”
“不是这样的”
陈直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急,又把声音放平
“城主有所不知,管事与那南商勾结,南商一来,他要盐要得既急且厉,小吏们又是鞭笞,又是辱骂,不许人闭一下眼。
如此追赶着劳作出一舱来,精力和我们寻常劳作大有不同,转日再来一舱,大家都累了乏了,又怎么干得动。”
生怕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陈直又补充道“此外,我还算过每一灶房的人数和每一舱的时间,倘若是我”他迅速改口道“我是说,我有一法,愿献城主。”
说完这话,陈直连呼吸都不敢,他屏住声气,立起耳朵,捕捉着空气里一分一毫的动静。
下一刻,他听到了一声柔和的笑意。
笑了
像是斩首前突然出现的赦免令,也像是大旱时天空突然浮现的积雨云,陈直一颗紧绷着的心终于缓缓地放松下来。
那声短短的笑意,落在他耳中犹如仙乐一般。
叶争流这回,笑得真心实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口中慢悠悠地问道“好,既然确信有如此妙法,与其找旁人施行,总不如找你更好。陈直,我问你,倘若把这盐场暂时交给你管理,你能保证下月出盐十四舱吗”
饶是对这个结果已经有所预测,然而当偌大的一个馅饼当头砸到自己脑门上,陈直的心脏依旧乱了一拍。
他大声道“我能”
咬一咬牙,陈直近乎发狠地说道“陈直愿立下令状,倘若到期不能交上十四舱盐,城主便摘了陈直的脑袋。”
“你的脑袋,就让它好好长在你的脖子上吧。”
叶争流轻轻勾起自己的唇角“倒是旁人的脑袋勾结商人,私贩盐产,中饱私囊这是死罪。”
大管事早已在被揭破事实的那一刻,就变成了一滩软趴趴的肥肉。
听到叶争流这么说,他惊恐地抬起眼来,却只见自己肩头的剑鞘挪开,随即一道寒练也似的银光自鞘中脱出,紧接着如疾电骤雨般朝自己挥砍而来
鲜血迸溅的那一刻,陈直的身体下意识一晃,却紧咬着牙根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躲开。
叶争流看了他一眼,对身后侍卫吩咐道“将此人悬尸三日,让后人引以为戒。”
“是。”
“盐场的盐吏暂时收押审讯,分开关押,不许他们串供。此外清查管事和这些盐吏的家产,我倒要看看他们一个个都贪了多少。”
“是。”
至于陈直
叶争流很是温和地朝他问道“你识字吗”
陈直惭愧道“不识。”
这样啊,那就是璞玉生于山岩之中了。
叶争流看着他低头的模样,微微一笑,又回过身低声对侍卫吩咐了些什么。
那侍卫转身离开,不久以后一路小跑着复返回来,将手中的匣子捧给了叶争流。
叶争流轻声唤道“陈直。”
陈直循声抬头,便见自己眼前递来了一个精美的木匣。
叶争流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直者,矫枉也。这管事在盐场走过的错路,望你能将其扳回,不要再犯旧日的错误。
我虽然任命你为管事,但你若不想一辈子只当一个管事,就必须要识字。这里有两本书,我现在赠给你等你能看懂的那一天,随时可以拿着它来城主府找我。”
陈直的手轻微地发着抖,心情激荡地接过了那个匣子。
轻飘飘的一个木匣子,落在他的掌心里,却好似重若千钧。
他捧着那个书匣,学着自己先前见过管事行礼的模样一躬到地,动容地说“直知道了。”
那书匣上还沾染着一缕血气,是从叶争流手上传来的。陈直斗胆抬起头来,终于第一次地看清了叶争流的脸。
后来,陈直和几个同僚一起饮酒,宴席上不经意地提到他们见到叶争流的第一面。
有人说“陛下桃姿李貌,我望而失神。”
又有人说“陛下龙潜凤采,一见便知是当世人主。”
陈直握着酒杯,沉吟良久,才慢慢地说道“锋利。”
“什么”
“我说我见到陛下的第一面。”陈直低声说道“陛下当时虽然年少,却已经如同名剑出鞘,光彩湛湛,无法隐于匣中。”
极度的锋利,这便是陈直对叶争流的第一印象。
而如今的陈直还说不出这样文绉绉的话来。因此在和叶争流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陈直脑中只如同电流激过一般升起了一个念头
跟着她不会有错
果不其然,之后的结果也证明了,陈直这一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灶民,到日后封侯拜相,所有的荣华功名,俱系于他的陛下一身。
叶争流送给陈直的这两本书,一本叫做蒙养,是这个世界常用的启蒙书籍。
至于另一本,则是九章算术的第一部。这一章唤作“方田”,通常是用来教授如何计算几何图形面积的。
叶争流见陈直虽然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说起数字来却理理有条,天生像一个学数学的材料。
可惜她现在缺人,因此,这样一个或许能搞学术的大好青年落在叶争流手里,也只能走马上任管理岗了。
当然,为了弥补这点小小的遗憾,叶争流经过思考以后,决定送他一本数学书。
陈直天生就像是实干派的料子,要是他能把盐田管好,数学也再学好一些,叶争流往后还打算派他去做些别的。
叶争流计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