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p>
尼奥走到屋外，站在阳台上，双手撑着栏杆，沐浴着寒风。</p>
阳光对于维恩的冬天来说，就像是吝啬商人床底下藏着的金币，轻易不敢示人。</p>
阿尔弗雷德走了出来，在尼奥身边站定，拿出一包雷霆神教的香烟，自己从中抽出一根后，将余下一包递给了尼奥。</p>
尼奥伸手接过，手腕一抖，一根香烟飞出，翻转着落下，正好被他嘴唇抿住。</p>
“咔嚓。”</p>
阿尔弗雷德拿出火柴，先帮尼奥点烟。</p>
“真好啊，对于卡伦，对于你们，一切又都回到了正轨，不，是回到了一个更好的起点。”</p>
“您说得没错，今天的这场会议，注定会载入史册。”</p>
“我这个旁观者看得都有些激动，有种走进历史的感觉。”</p>
“不，您不是旁观者。”</p>
“看来，你已经把我当作卡伦的下属了？”</p>
“我没有这样认为，您也不会这样认为，如果将这比作一场赌博，您就是站在少爷身边，一同看了底牌讨论是否跟注的伙伴。”</p>
尼奥侧过脸看向阿尔弗雷德，吐出一口烟圈，笑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一直保持得如此专注的？”</p>
“您指的是哪方面？”</p>
“对某一事情的热情；因为喜爱？因为信仰？因为习惯？”</p>
“您这是在提前否决我的答案么？”</p>
“呵呵，我想听你的真心话。”</p>
“没有理由。”阿尔弗雷德看向前方的建筑群屋顶，“我们总是习惯花费太多的心思与精力在做事情前去思考理由，实际上，这只是一种假象，因为这件事你做与不做，大部分时候都和你事前所想的理由没什么关系，真正需要理由的话，往往会事后去找补。”</p>
“找补么？”尼奥抖了抖烟灰，“我不喜欢这个回答。”</p>
“因为我的水平，无法给您做这方面的回答。”阿尔弗雷德歉然地微微躬身，“少爷除了不希望您死之外，好像也没有主动帮您给过回答。”</p>
“他是怕我死后自己寂寞。”</p>
“是的，您对少爷来说，是最特殊的一个，和我们是不一样的。”</p>
“可惜了，这次没死成，下一次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p>
尼奥转过身，准备离开。</p>
阿尔弗雷德站在原地，面朝着尼奥的后背。</p>
尼奥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转回身问道：“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p>
“您的状态，现在很不好。”</p>
“嗯？”</p>
阿尔弗雷德伸手指了指自己额头：“我知道您在前不久才刚刚借用摇骰者的力量对自我人格完成了封印，但地洞之行的变故，我怀疑因为神性污染的部分侵袭导致封印已经不稳了，最重要的是，在今天，少爷归来，您的秩序身份被正式削去，您这艘由多人驾驶的船，失去了真正的压舱石。”</p>
“你是在担心我？”</p>
“是的，没错，我不希望我家少爷寂寞。”</p>
“放心吧，我，尼奥，永远都不会死得浑浑噩噩。”</p>
“这我是相信的，您一定会选择一个最绚烂的死法。”</p>
尼奥继续向前走，抬起手，摆了摆，道：</p>
“回见。”</p>
“少爷的净化神仆仪式，大概需要两天的时间准备，您到时候会来观礼的吧？”</p>
“再说吧。”</p>
……</p>
下楼梯时，尼奥还哼着歌。</p>
随即，他感到一阵头晕。</p>
他的目光不停地进行着切换，从阴沉到深思，从平静到疯狂，这导致他的身体甚至一度失去平衡，只能依靠单手抓着扶手以找寻到真正的空间定位感。</p>
否则，他很可能会走着走着，沿着墙壁往上去了，他有这样的能力，毕竟，蝙蝠哪里都能挂着。</p>
那位男仆说的没错，不愧是孔帕西尼的传承者，他看出来了。</p>
这一点，甚至连卡伦都没察觉到。</p>
当然，卡伦没察觉到也很正常，毕竟他现在连一个简单的探查术法都用不了，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卡伦从未将自己当作一个“病人”。</p>
而那个男仆，却会时刻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家少爷身边的每一个人。</p>
尼奥轻轻侧了一下头，自言自语道：</p>
“你真的以为那种封印可以将我完全封锁住么？当你接受我的血脉初拥时，你就注定永远都无法离开我了，也休想将我关起来。</p>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犹豫什么，放下一切，单纯地拥抱来自鲜血的力量，成为我的朝圣者，我将赐予你真正的快乐。</p>
这不正是你所需要的么，尼奥？”</p>
尼奥扭了扭脖子，再次自言自语道：“唯有真正的光明，才能帮助你摆脱一切阴暗面的烦恼，得到属于自我的真正救赎。</p>
放开一切芥蒂，打开所有枷锁，让你的内心去进行选择，去接受来自光明的洗礼吧，尼奥。</p>
黑暗和压抑终究只是前奏曲，明亮的出口，就在不远处的前方等待着你。”</p>
尼奥翻了个白眼，不像是面部神经失控了，倒像是对自己先前用两种口吻所说出的话表达着一种不屑。</p>
经验丰富的老猎狗早就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行为逻辑，且拒绝一切花里胡哨。</p>
不过，尼奥的眼睛当即瞪大，他快步下楼，来到下一层，右手拿出一块宝石，打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p>
这是一间神官宿舍，尼奥进来时，卧室里正传来有韵律的床板挤压声。</p>
“嘎吱……嘎吱……嘎嘎嘎嘎嘎吱————！”</p>
恰好进入了尾声，声音停了，里面传来男人的喘息声以及女人不满的埋怨。</p>
前侦查部长当然不会无聊到特意跑进来偷看舍大楼所有结界和阵法的宝石。</p>
尼奥挥手布置了一个结界，然后他跪伏下来，神情变得十分扭曲和狰狞。</p>
紧接着，</p>
尼奥嘴里发出了声音：</p>
“咦，这里是哪里？”</p>
尼奥自我回答道：“路德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p>
“啊，是你啊，呵呵，抱歉。”</p>
“路德先生，您正在尝试进行信仰降临么？”</p>
“不不不，怎么可能，你误会了，尼奥。卡伦相信我，才将我复活，让我看管着地洞里的污染，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p>
我刚刚只是在哄睡我怀里的孩子，给他唱着摇篮曲，谁知道哼着哼着，却感应到了你。</p>
你说过，你愿意让我来你这里做客的。”</p>
“我是说过，但您是否应该提前打个招呼。”</p>
“这不关我的事，主要还是在你，这里的污染浓度因为卡伦的原因，削弱了太多，虽然再过一些时间就能重新凝聚回来，但至少在这段时间里……”</p>
“这段时间里会怎样？”</p>
“你因为吸收过一部分原始信仰之力，又亲自来沾染过这里的神性污染，加上这段时间污染浓度的降低，导致你本身，也拥有了呼应这部分信仰之力的能力。</p>
就像是你说的，我在你这里有后门，实际上，是你曾主动为了‘偷东西’，特意留的门。</p>
而且，不是我故意找的你，而是你主动呼唤的我，不是我不请自来，是你将我强行喊来的。</p>
你现在的问题，好像有些严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么？”</p>
“我和你聊天有什么意义？”尼奥反问道，“你又不是地洞里的那个路德，你只是他的化身。”</p>
“哦，原来是这样，我理解了，呵呵，我之前还真没意识到，我还以为自己真的是本尊呢，呵呵，所以，我现在属于什么，我隐约看见这里还有其他好几位，我是和他们一样么，属于你的人格？”</p>
“你可以安静一点。”</p>
“安静？”路德先生笑了，“这和我无关，我不是我，但我就是你，每个人格都会拥有比较强烈的表现欲，就像是一群着急等待被家长夸赞的孩子。”</p>
“现在，请你暂时回去，或者闭嘴，可以么？”</p>
“我拒绝，既然我不是我的本尊，那我做什么事情就都和我本尊无关，现在，我要开始演讲了，咳咳，我有一个梦想……”</p>
“梦想你他妈！”</p>
尼奥指甲长出，情不自禁地想要将自己眉心抠挖出一个洞，然后将里面一个个精神活跃的小人儿给揪出来掐死。</p>
但没等到他动手，世界忽然安静了。</p>
嗜血异魔老祖的呢喃，疯教皇的传教，路德先生的演讲都没声了。</p>
“尼奥，你现在的状况很糟糕。”这是菲利亚斯。</p>
“我知道，菲利亚斯，我知道。”</p>
“你是失去自我身份认知了么，这直接导致你的主次失调，他们才会这么活跃起来。”</p>
“是的。”</p>
“你要小心一点，这样下去的话，他们会越来越活跃，而且你会无法控制地去吸纳其他人格进来。”</p>
“我明白，我会处理。”</p>
“那就好，尼奥，我先帮你安抚住他们。”</p>
“好的，谢谢你，菲利亚斯。”</p>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远航的号角已经吹响，让我们开启新的征程吧，神秘的大海，无数的海岛，都在等待着我们的探索和发现……”</p>